沈辭給她倒了一杯果酒,對她道,“這果子酒香甜清醇,卻不易醉的?!?p> 珍珠接過酒杯點點頭。
沈辭做了個請的手勢,意思是讓她先來。
珍珠也不推辭,上輩子她陪著文二公子看了那么多書,旁的興許記不得,但是關(guān)于魚的,她還是記得許多。便道,“魚沉雁杳?!?p> 沈辭答,“戴淑倫的相思曲?!?p> 輪到沈辭問,便說了個容易的,“魚躍鳶飛?!?p> 珍珠道,“詩經(jīng),大雅,旱麓?!?p> 珍珠又問,“魚傳尺素?!?p> 沈辭飲酒一邊道,“飲馬長城窟行?!?p> 沈辭依舊是說了個容易的,“路人借問遙招手,怕得魚驚不應(yīng)人。”
珍珠一笑,“小兒垂釣。”
又對問了許多,皆是一一答對了,沈辭也飲了不少酒,臉上微醺,“五色魚?!?p> 珍珠答道,“水經(jīng)注?!?p> 珍珠又問,“妾魚?!?p> “爾雅?!鄙蜣o臉上微熏。
待到沈辭再問,“魚龍平居有所思?!?p> 珍珠卻不答了,這會子功夫她大約已經(jīng)知道沈辭想讓她做的這件事是什么?便只道,“我輸了?!?p> 沈辭的目的便是接近秦貴妃,知道粉色梔子花珍珠的秘密。
兩人玩笑夠了,沈辭的話卻讓她大吃一驚,“你若是見著秦貴妃,莫要提起云州的事,莫要提起鐘瑤兒和粉色梔子花珍珠?!?p> 珍珠先是一愣,明明千辛萬苦接近秦貴妃就是為了這些事,為什么明明馬上就可以見到秦貴妃了,沈辭卻不讓她試探呢?
珍珠自顧自的飲下一杯果酒。
沈辭遞了一晚紫米紅豆粥過來,“凡事太著急了便顯得刻意?!?p> 他頓了頓,語氣忽然柔軟起來,像是迎面拂來的桂花清香,“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
秦貴妃是何許人也,珍珠若是莽莽撞撞的提起關(guān)于秦貴妃與舊親人的過往,也許就是一個死字。
雖然他明白為達目的,何許手段并不重要。但他在貢院里便無時不刻擔心著貢院外頭的她。
擔心她要對付陸安明并不容易,擔心她要去秦府也并不容易??傊且活w心都牽掛在了她身上。她不過是個小姑娘啊,不該把自己的事情和麻煩牽扯給了她。
晚風涼涼拂過衣衫,窗外街市上的長燈已經(jīng)燃起,望著繁華京城,車水馬龍......
他也不知道怎么,在貢院里的短短幾日,一顆心便全在她身上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就是覺得眼前這個曾捧著一捧梔子花給他的女孩子格外的好看。
燈光下的女孩子,眉黛如畫,眸光流轉(zhuǎn),明明只是穿著簡單的鵝黃衫子,卻顯得格外靈動溫暖。只要她坐在他身邊,他便覺得十分安心。
遂而他又多飲了幾杯酒,只道,“咱們接著說魚吧?”
“好。”珍珠點點頭,“魚游釜中。”
沈辭對著茫茫月色,“后漢書,張綱傳?!?p> “魚龍曼衍?!?p> “漢書……”
……
直到對無可對了,珍珠認真的認輸?shù)?,“二公子,我輸了?!?p> 沈辭把折扇上的麒麟玉石扇墜取下來系在她的荷包上,又道,“替我做個扇墜吧!”
“好。”珍珠爽快點頭,又看了看沈辭方才系在她荷包上的扇墜,這是二公子十分珍愛之物,竟給了她。
她那時還不明白收下男子的貼身之物意味著什么,更不明白回贈男子親手做的扇墜又意味著什么。
直到許多年后直到她瞧見詩經(jīng)中的“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見她收下此物,沈辭嘴角輕輕揚起,心中歡喜。
但一想到她很快便不在他身邊了,她很快便是蘇三小姐了,便又覺得遺憾起來。
……
文府。
文夫人在門前等著兒子回來,卻不見沈辭的身影。便順口問文景書道,“你弟弟呢?沒與你一處來么?”
兩人一起去了貢院,沒道理不一起回來呀!
文景書答道,“二弟他有事去。”
“有什么事?”文夫人偏偏要較真。
文景書出來的時候聽底下人說沈辭去了煙花巷,自然不好對母親說。但母親逼問下人,還是知道沈辭去了煙花巷。
文夫人蹙眉,“真是敗壞咱們家門風?!?p> 但文夫人也沒空管沈辭,只是拉著兒子仔細的打量他,“我的兒都瘦了,這幾日當真是辛苦了?!?p> 賴媽媽卻在一旁唆使道,“夫人作為二公子的嫡母,也不該縱著二公子如此。該教訓還是得教訓。聽說二公子身邊那婢女也和二公子一起去了煙花巷呢?”
自從上次知道賴媽媽的女兒打著她兒子的主意,文夫人便對賴媽媽存了些芥蒂。但賴媽媽是她的陪嫁,想著把女兒給大公子做個小妾也算是什么出格之事。只是眼下兒子要科舉,不能讓這些個感情什么的耽誤了他兒子。
文夫人一向看沈辭不順眼,和文大人說了好幾次沈辭的過錯,文大人都只說,“你隨著他去吧?!?p> 文夫人想著既然管不了沈辭,難道連他身邊的丫鬟也管不了么?但此刻兩人還未回府,便吩咐人明日一早把珍珠帶過來。
收拾一個小丫鬟,她這個當家主母還是做的了的。
次日一早,賴媽媽拿著雞毛當令箭,急匆匆的沖到北枳閣。
沈辭昨日大醉還未醒來,賴媽媽被柳生給攔下了,“二公子正歇息呢!”
賴媽媽蹙眉,“老身是奉了夫人的令來請珍珠姑娘的?!?p> 沈辭昨日吩咐張三去城郊買周娘子的魚糕了,現(xiàn)下珍珠正在吃魚糕湯。
珍珠聽見動靜,走出來道,“賴媽媽找我么?”
賴媽媽看著她嘴角的湯汁,心想她現(xiàn)在還吃得下東西呢!待會兒有她好受的。
賴媽媽扯動嘴角,冷冷的道,“夫人請姑娘過去呢!”她一直想找機會報復(fù)福珠、珍珠兩姐妹,現(xiàn)在可算是找到機會了。今日若不唆使夫人狠狠懲治這丫頭,都對不起她走這一趟。
珍珠也知道沒好事,更知道蘇府和秦貴妃那兒的棋都布好了,也沒空和文府里的人周旋,便滿不在乎,“我不去?!?p> 賴媽媽萬萬沒想到她說這樣一句話,吃驚之余,只罵道,“你這個小蹄子!主母讓你過去,豈有你不過去的道理?”
珍珠笑了笑。
賴媽媽覺得這笑意分明是在嘲諷與她,便命人上來將她拉走。
珍珠只道,“你們文家可有我的賣身契?你們憑什么動我?”
賴媽媽在她胳膊上拽了一把,“你當真是反了天!”
珍珠看著她的眼睛,“你別以為你們讓我過去是要我的命,當我不知道?!?p> 賴媽媽只覺得心事被撞破,心虛不已。原本夫人一氣之下打死了個丫鬟,老爺也不會追究,但這丫頭怎么這么明白。
珍珠原本只是為了詐賴媽媽,但見賴媽媽神色,賴媽媽果然是想要她的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