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離心一落地就飛快朝屠夫的攤子趕去,怎奈何那屠夫一臉抱歉地看著她,語焉不詳:“姑……姑娘,對……對……對不起啊,那孩子丟了……”
什么情況?玉離心頓時覺得晴天霹靂。
“什么時候的事?在什么地方丟了?”玉離心也顧不上責(zé)備人家,急忙地訊問阿綠的情況。
屠夫低頭不敢與她對視,只感覺四周溫度驟降,一邊挪開她冷氣的輻射氛圍,聲音越來越弱:“那天……姑娘你剛走,他就不知道跑那里去了,我請街坊鄰居一起找了很久,沒有找到……”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停止,抬起頭準備直面玉離心的責(zé)罵,可惜他居然沒有看見玉離心,深以為自己沒找到孩子太緊張出現(xiàn)了幻覺。
玉離心邊走邊問,終于到了城北張家,也就是阿紅的夫家。
她正準備上前,就聽頭頂之上樹葉颯颯的響聲,果然,阿綠正趴在人家的圍墻上,小小的身體恰好被樹擋住,似乎現(xiàn)在還沒有睡醒。
玉離心悄悄地翻上圍墻,剛把他抱起,一個扭頭就看見院子里的靈堂。
她心里一驚,應(yīng)該就是那位需要沖喜的張公子去世了,那阿紅該怎么辦?
趁著大家步履匆匆無暇他顧,玉離心摟著阿綠悄悄地潛入張府去找阿紅。
其實也不難找,繞過棺材,阿紅就在另一邊跪在地上燒紙錢,玉離心施了個障眼法讓她能看到她們。
阿紅看到被抱著的阿綠,歡快地笑起來??粗敲髅牡男δ?,玉離心心想真不愧為無哀魄者的魅力,一看見這樣的笑容,誰還有煩惱啊,誰不覺得放松啊。
抱著阿綠的玉離心緩緩上前,用只有她們能聽到的聲音道:“阿紅,我是離魄族人,你可愿意跟我回離魄谷?”
聽聞,阿紅笑得更加燦爛,然后笑著哭,哭著笑,哭而無淚,明明有巨大的悲傷縈繞著她,她卻不知這悲傷是為何?
玉離心默默看著她,不置一語。
這一幕似曾相識,她好像曾經(jīng)見過這樣的一個人,站在寂寥的無涯忘川,形單影只,哈哈大笑著,笑得彎了腰,笑得脫力蹲到地上,走近了才見他滿面的淚光。
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才會有這么強烈的悲傷,能讓一個脊梁似柱、背影似盾的高大偉岸的男人,痛彎了腰、傷透了心、流干了淚……
可這壓抑的心傷仿佛是會傳染、會滲透,玉離心無意識地捂上心口,那里傷痛徹骨,凝神時卻又空空如也。
我在干什么?玉離心心臟位置處還殘留著空洞感,她詫異地看著自己的手……那一刻、那一瞬——我的心臟呢?
可沒有心了,這里怎么還會痛呢?
阿紅帶著滿心疑惑的玉離心和阿綠回到臥房,她關(guān)上門道:“你能答應(yīng)我,幫我照顧阿綠一輩子嗎?”
玉離心心里騰升出一種不祥的預(yù)感,而阿紅則淡然笑道:“我們無父無母,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人了,我因為阿綠,一直舍不得走,現(xiàn)在遇到了姐姐你,我可以放心了?!?p> “走?”玉離心非常疑惑,“你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姐姐,你也知道我們離魄族人族規(guī)上說,離魄族人要互敬互愛,阿綠也是離魄族人,就是還沒有開魄,所以我能請姐姐幫我好好照顧阿綠,可以嗎?”
她撲通一聲跪在玉離心面前,玉離心連忙拉起她道:“好,我答應(yīng)你?!?p> 阿紅剛站起身,門外就響起了一陣敲門聲,玉離心抱著阿綠藏到屏風(fēng)后,只聽見一個丫鬟隔著門大聲道:“少奶奶,快準備準備,老爺說要提前出殯。”
她們兩人匆匆而去,玉離心抱起阿綠,跟在她們身后去到了靈堂。
就在準備出棺的時候,阿紅一頭撞向棺材。
場面一度混亂,所有人都在驚呼:“她殉情了!她殉情了!……”
阿綠也醒了,恰好就看見剛剛刺激的一幕,才呆愣中反應(yīng)過來,立刻嚎啕大哭起來。
他這一哭,可嚇壞了一干人等,大家只聽聞小孩子的哭聲,卻不見人,所有人都以為鬧鬼了。
張家老爺憑著一句大清早的鬧什么鬼,迅速穩(wěn)定人心,之后一群人七手八腳地上前檢查阿紅的情況。
玉離心也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捂住阿綠的眼睛,原來阿紅說的‘走’是這個‘走’,她困惑不已,這是殉情?
據(jù)她所知,阿紅跟這位張公子才認識這么一兩天,就殉情了?這他喵的,節(jié)奏也太快了吧!
最后,阿紅還是走了,擦干血跡的臉上掛著微笑,安詳而不詭異,寧靜而滿足,玉離心告訴自己,她為情犧牲。
情之一字,何德何能?何至于斯?
她太驚詫了,愛這東西為什么這么復(fù)雜?復(fù)雜到自詡很聰明的她,百思不得其解。
阿紅的魂魄離體,玉離心上前施法固住她那即將消散的神魂。
“怎么這么傻!你才認識他多久?就愿意為他而死!”玉離心憤怒且不解地問。
阿紅的神魂笑得釋然:“姐姐,我是認識他不久。但是從他身上我終于感受到了溫暖……”
玉離心抑不住怒氣,大聲道:“那什么狗屁溫暖,能比你的命重要!?”
“姐姐,你不會明白一個在黑暗中活十幾年的人會有多冷,多絕望……”
未經(jīng)他人苦,玉離心聽到這話,一時間啞口無言,半晌,她難得氣勢不足地道:“你完全可以逃離這黑暗啊。”
阿紅笑道:“姐姐,你沒有經(jīng)歷過我經(jīng)歷的事,你不會明白有的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極難……”
玉離心無奈道:“你也不能為了一個剛認識不長時間的人,丟了卿卿性命啊,不值得啊!”
阿紅的聲音越來越小,三魂六魄越來越透明:“姐姐,沒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對我來說有的人一旦遇上了,一眼就是萬年……”
一眼萬年?
一眼萬年無價比,一眼萬年生死許,一眼萬年不離心……
說完話,阿紅的神魂全部都消散了,玉離心思索著她的話,覺得自己應(yīng)該懂了點卻似乎什么都沒有懂。
無哀偏逢憂傷事,無喜卻遇歡喜情,有情不敵緣輕淺,有緣不堪相守遠。
阿紅如此,林月琴也是,情,都是這么悲喜交加的嗎?
阿綠看不到阿紅的神魂,一直哭鬧不停,良久玉離心終于在他的哭聲中回過神來,為了不讓他繼續(xù)嚇人,她只好帶著他出了張府。
站在街上,玉離心解了障眼法,無言地看著他哭,過往的行人無一不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竟然還有不長眼的,上前來罵她這母親當(dāng)?shù)貌环Q職,不過當(dāng)姐姐她也不清楚怎么哄小孩……
等他哭累了,玉離心抱著他去了客棧,說了許多好話安慰他,最后她不得不動上了威脅之法才讓他停止了哭泣。
但是休息了一天之后,這孩子雖然不哭了,卻變得沉默,仿佛一夜之間就懂事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