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回：調虎離山虎離山，金蟬脫殼蟬脫殼

　　第10回：調虎離山虎離山，金蟬脫殼蟬脫殼

　　傅金陵把車往中華門開，一路上只見倒坍的房屋，墻角有幾具尸體，歪斜的電桿下，有被啤酒瓶塞了下體的婦女，破碎的瓦礫，瓦礫上有淤血，還有灰塵，灰塵撲撒在破衫爛衣上。

　　傅金陵握方向盤的手不經意按了喇叭，這車喇叭聲音又尖又脆，嚇了傅金陵一跳，手上一急，另一只手也按了喇叭，斷斷續(xù)續(xù)的喇叭聲響起，打破這座死寂的古城。

　　不是喇叭太響，而是城市太死，喇叭成了唯一能夠發(fā)出聲音的東西。這傅金陵見了此情其景，不由悲從心起，要是見到小鬼子，就碾死狗日的些！這時，真見前面有兩個鬼子，一男的手握一把指揮刀，在前面走得似乎還挺悠閑？

　　“我讓你們悠閑！”傅金陵腳踩油門，使勁抱住方向盤就沖過去，車發(fā)出嗡嗡的聲響。

　　兩個鬼子先是聽見車的喇叭聲，沒在意，這下車直接沖了過來，手握指揮刀的鬼子將另一鬼子往邊上推，他卻沒讓開，嘩地拔出刀來，一根柱子一樣站在路中間，大聲叫“停車”，叫完還罵一聲八嘎。

　　傅金陵一個急剎車，剎了車還伸出頭來，他卻笑了，對兩個鬼子說:“行了別裝了。”

　　拿指揮刀的是李天霞，被推到一邊的是如玉，如玉過來，手叉住腰，瞪大眼睛，恨自己沒長胡子吹不起來，罵道：“傅金陵你這渾球，給老娘下來，開張破車就耀武揚威，比開飛機還神氣！”

　　傅金陵叫上車，說：“貴族小姐也會罵人，這可是和尚找媳婦，頭一回見?！比缬癯钐煜际寡凵?，讓李天霞到后面車廂去，李天霞把指揮刀遞給傅金陵：“刀我給你，車給我開。”

　　傅金陵很爽快，說行，屁股卻不挪動一寸，說：“我?guī)湍汩_到中華門去?！崩钐煜己苁菬o耐，就跳到后面車廂里去了。

　　傅金陵開著車，快到中華門的時候停了車，打量一會，看到城堡上站了些人，心里想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就跟如玉說，等下到中華門，如此如此。

　　把頭伸出車窗，對后面車廂里的李天霞說：“天霞兄，從現(xiàn)在開始，我要你記住兩件事情，第一，如玉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這第二，我是共產黨，你是國民黨，國共是水火不相容的，別跟我扯什么國共合作，別跟我整那些沒用的?！?p>　　李天霞一時沒明白，就罵了一句：“誰要跟你合作？如玉已經被你生米煮了熟飯，我認栽，等哪天再跟你姓傅的算總賬！”

　　傅金陵就哈哈笑起來，笑完跟如玉說了一句讓如玉莫名其妙的話：“記住，女人最好無情一點，別說什么愛情？你說你為了劉殘夢那本書，我就信?！?p>　　如玉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到中華門前面，傅金陵在車里看到了吊在城門上的大哥的尸體，一句話也沒說，如玉看到他握方向盤的手握成了拳頭，明白了傅金陵是在強壓住心中的怒火保持冷靜，就決定配合他面對眼前的一切，把刀遞給傅金陵，提醒傅金陵：“你說過，真正可怕的是無形的劍，你的智慧和你的勇氣?！?p>　　傅金陵看一眼如玉，表示明白，喊后面的李天霞：“你怕啦？下來！”后面車廂里沒反應，傅金陵一看，車廂里根本就沒人，這讓傅金陵吃了一驚，心里琢磨著：“這膽小鬼，不會自己鞋底抹油溜了吧？你要早早自己溜出南京城去，還用我在這折騰……”

　　傅金陵來不及多想，抬頭看到城堡上的武雄和谷壽夫還有璇子三人，他心想：“肯定不止這三個人……”正琢磨，見武雄還抱著雙手，脖子似乎是酸了，有意地扭了扭，用中國話說：“金陵君，恭候多時??！我們大日本皇軍遠道而來，你怎么不出來迎接迎接？還做起了縮頭烏龜，這實在不像你的作風，倒是你大哥……懂得你們禮儀之邦的禮儀，可惜??！可惜他不是我們皇軍的對手，實在是遺憾哪！”

　　傅金陵也是開門見山，他不想接受武雄的這激將之法，他要挑起現(xiàn)在站一起的幾個人的矛盾，就直言不諱：“武雄，你這手下敗將，不會就為了一本書，大老遠跑到南京來吧？”

　　這話果然奏效，璇子大聲威脅傅金陵，她說的卻是日語：“今天你們要想活著離開這里，就乖乖把書交出來。”傅金陵就也用日語嘲笑璇子：“這是哪來的日本娘們，入鄉(xiāng)隨俗你都不懂嗎？你要說話就別跟我說你們那鳥語。”

　　璇子被嘲笑，就開始用中國話說，還是一副命令的口吻：“我說傅金陵，你就別逞強了，你們不是說識時務者為俊杰嗎？把書拿出來，你還能活命。”

　　谷壽夫也跟著助威，他說話就是一副軍人氣派：“傅金陵，你看看現(xiàn)在的南京，整座城都是我們的了，更何況是一本書?！?p>　　傅金陵一心要離間這幾個趾高氣揚的家伙，就說：“要書可以，問題是我得知道這書應該給誰啊？你們這不是為難我嗎？”

　　武雄先說話：“金陵君，當然是給我，我答應了黛子，要找到書，你還不明白我對黛子的感情嗎？”傅金陵說了明白兩字，接著問：“確定給你嗎？武雄君?！辫痈湫凼寡凵?，就對傅金陵也是對武雄說：“傅金陵，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還不知道吧？你的心上人劉殘夢的父親，還有哥哥，都是被我給毒死的，我就為那本書，你不會為了一本書，置劉殘夢的生死于不顧吧？”

　　璇子說這話的時候，傅金陵無意識地看一眼如玉，見如玉氣紅了臉，一下子摔開傅金陵拉著她的那只手，大聲說：“傅金陵你聽著，我嫁給你，是想得到劉殘夢那本書，我真正愛的是李天霞?！?p>　　傅金陵有些無法分清楚，這如玉是在演戲，還是說真話。

　　璇子笑了起來：“傅金陵你結婚了嗎？真無法想象你結婚不是跟劉殘夢，而是跟這個賈小姐，你現(xiàn)在該知道她為什么叫賈小姐了吧？”

　　其實如玉和傅金陵聽了這話，都有些吃驚璇子知道如玉的身份，璇子就幫他倆解開謎團：“奇怪吧？我知道你是賈小姐。你還記得嗎？你有過一個叫小珍的丫鬟，她可是我的手下大島貞子。”

　　傅金陵敲自己腦袋一下，想不到一時的疏忽帶來這無窮的后患。

　　璇子有了看戲的心情，就給他們念起了《紅樓夢》里那首曲子《終身誤》，她念得很慢，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割著傅金陵和如玉的心：

　　都道是金玉良緣，俺只念木石前盟?？諏χ?，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武雄雖為一介武夫，但是經常跟黛子那個中國通父親打交道，就潛移默化受了些影響，這時他借此抒發(fā)自己的看法：“傅金陵，你身為一個中國人，遠遠沒有我們大和民族那么勇敢，我們大和民族講的是武士道精神，像櫻花一樣，只要盛開得絢爛，再短暫也不怕。你們中國人在感情上總是要兩全其美，寧愿委屈自己去成全別人，要聽父母的……我就不聽我父母的，我就要愛黛子。打仗也是一樣，你們總是退縮，要退到不能再退，才破釜沉舟，你們是地大物博，但是地大物博的民族一開始是軟弱的，是要被侵略的，有遠見的人敢于挺身而出的人就成了愣頭青，就是炮灰?！?p>　　谷壽夫受了些啟發(fā)，就不無得意地說：“我們打東北的時候，蔣介石不想打，打上海的時候，蔣介石打了，但是想著我們還沒到他的首都南京，我們要進攻南京了，蔣介石拿唐生智做幌子，他早就給自己想好了退路，重慶成了他的陪都。哈哈……”

　　這些話也給了傅金陵一些啟示，剛剛璇子念的曹雪芹那首《終身誤》，不僅僅是愛情這么簡單，曹雪芹借寶黛釵的三角愛情，勾勒出幾千年中國封建社會受儒家思想束縛的中國人的精神狀態(tài)，做什么事情都想留一點余地，寧愿委屈自己，結果就會吃著碗里看著鍋里。

　　傅金陵不再往下想，他發(fā)現(xiàn)這樣想下去自己會失去斗志，就大聲說話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武雄，你們還不夠了解中國人，中國人有很多茍且偷生的人，也有很多頂天立地的英雄，中國人在這個世界上幾千年還是中國人，就是因為有頂天立地的英雄?！闭f著，也念起了詩來，其實傅金陵是借此激勵自己繼續(xù)戰(zhàn)斗下去：

　　“怒發(fā)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武雄見到傅金陵念起岳飛的《滿江紅》，突然想起黛子在臨別時跟他說過的那句話：“我總覺得，中國只要有傅金陵那樣的人在，就不會亡國?！蔽湫壑皩@話滿不在乎，現(xiàn)在卻覺得很有道理。

　　他喊了一聲：“金陵君，你說的書呢？快拿出來吧，我以一個日本武士的名義跟你做交換，你把書拿出來，我們將你大哥的尸體還給你。”

　　傅金陵見機會來了，決定繼續(xù)調虎離山，就把兩手一攤，說：“武雄君，今天我只想著把我大哥的尸體找到，沒帶書呀！好不好的我把書帶著干嘛？我又不是悠閑得很，像以前一樣衣食無憂還隨身帶著書你說是吧武雄君？”

　　谷壽夫沒那耐心，就直奔主題：“書在哪里？快快說！”

　　傅金陵還是把兩手一攤，說：“這我也不知道，你們得問她?！闭f是你們得問她，這傅金陵已經等不及了，反手就給了如玉一個耳光，傅金陵說：“臭娘們，快告訴我，書在哪里？我哥可在他們手里！”如玉就捂著臉哭起來，說些什么根本聽不清楚。

　　傅金陵把耳朵湊過去，馬上就喊起來：“武雄君，我知道了，在……”他話說了一半，轉口說：“武雄君，我只想告訴你一個人?！?p>　　武雄突然想到傅中華臨死前在這里跟他的那場較量，他有些心虛，怕傅金陵玩什么花招，但是他是一個武士，不可能就這樣在傅金陵面前認慫，他的傲氣起了作用：這傅金陵單槍匹馬，我就不信他能把我怎么樣？只要他有動作，這里埋伏的每一個人都會要他吃不了兜著走。

　　其實傅金陵知道武雄會這么想，他就是在利用武雄的這份傲氣，等著武雄從城堡上下來。

　　武雄下來了，傅金陵就跟他說：“武雄君，在這里，我只相信你一個人，其他人都是禽獸！”武雄找回了一絲信任，這被信任的感覺是多么好，傅金陵不讓他多回味這些話，馬上接著：“等一下，他們去拿書，咱們在這里，切磋切磋。我們中國有句話叫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不會還在是當年那個吳下阿蒙吧？”

　　武雄這時又抱起了雙手，他還是那副傲慢的樣子，說一句：“金陵君，我隨時奉陪。我也希望你比你大哥厲害那么一點點?！?p>　　傅金陵見武雄還是這模樣，就繼續(xù)自己的計劃，在武雄耳邊說了幾個字，他說的是離中華門最遠的另一邊城門，還說：“武雄君，實話告訴你，我們準備把書拿給李天霞，讓他帶出南京去，他現(xiàn)在正往那里去。”

　　這武雄一聽就急了，喊下璇子和谷壽夫，命令他們去傅金陵說的另一邊城門，谷壽夫和璇子沒了辦法，谷壽夫就朝四處招手，從各個角落跳出很多鬼子來，還有武士。

　　谷壽夫一聲令下，就要走，璇子有些懷疑，她還是兇巴巴地對誰都是命令：“賈小姐，你跟我們去?！?p>　　這傅金陵哪里同意，趕忙叫到：“武雄君，我說過，我只相信你，這是我妻子，跟他們去有什么三長兩短……”武雄就讓他們自己去，態(tài)度還很不耐煩，這是璇子不給他武雄面子，還擔心武雄被傅金陵當猴一樣耍。

　　璇子就跟谷壽夫說，讓谷壽夫帶人去，她和她的人得跟武雄留在這里。

　　武雄就命令她，還說：“李天霞是國民黨軍官，打南京保衛(wèi)戰(zhàn)的，你不去對付不了他?！辫舆€是不想去，但是武雄是八段劍道高手，得給他面子，就去了。

　　等谷壽夫和璇子都離開了，傅金陵在心里盤算著，要在他們回到這里之前跟武雄有個了斷，等他們回來事情就敗露了，就被動了，現(xiàn)在調虎離山虎已離山，就看跟武雄怎么了斷了。

　　傅金陵拉一下如玉：“你先走，找李天霞來開車，把我大哥的尸體先運走?！?p>　　這時，李天霞走了出來，他說：“傅金陵你以為你是誰？我堂堂的國民黨軍官還聽你調遣，你嫩了點！”武雄見這李天霞不買傅金陵的賬，就很得意：“你們國民黨和共產黨不是要國共合作嗎？”

　　李天霞說：“誰跟他合作？要不是念在他大哥也是國民黨的份上，我才懶得買他的賬?！?p>　　說完將嘴湊到武雄耳朵上去，說了一句什么，聽得武雄哈哈大笑，瞅一眼傅金陵，說咱們決斗吧。

　　只見李天霞就把傅中華的尸體放下來，如玉扶住幫李天霞把尸體放車上去，見如玉下車來，就喊：“如玉，你不跟我走哪？”

　　如玉不走，李天霞知道時間不能拖延，只好開了車走了。

　　寫到此，妻子打斷我：“哎喲，看不出來，你也知道車子的作用啦！”我說別鬧，你要能跟我寫的如玉一樣就好了，那李天霞開了車走，他也留在傅金陵身邊。

　　妻子說，我偏不，誰買車我嫁誰去，我是寧在寶馬車里哭，不在自行車上笑。

　　我說好吧，那我繼續(xù)做自己的夢。

　　我就繼續(xù)我的夢：這如玉放心不下傅金陵，就站在邊上觀戰(zhàn)，傅金陵拔出了手中的指揮刀，武雄也拔出了刀，刀光相映，寒氣逼人。

　　卻說這李天霞開著車走，半路上見到璇子這娘們半路返回，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遭了，如玉將難逃魔爪。

　　但是他現(xiàn)在不能猶豫，只能先出城再說，等璇子一行錯過去，他加大油門，朝跟傅金陵商量好的城門去。

　　武雄一個跳步過來，刀尖直刺傅金陵喉嚨，傅金陵一個閃身，躲過武雄的劍，這一閃身，他自己卻撲在地上，還爬不起來了。

　　武雄哪知傅金陵這么不堪一擊，就收回了刀，過來問：“金陵君你沒事吧？”傅金陵咬著牙，說：“渾身沒力氣，可能是幾天沒吃東西的緣故?！蔽湫塾X得這樣決斗不公平，就拉傅金陵走，想先讓傅金陵養(yǎng)足了精神再決斗。

　　傅金陵手上卻滑出一把匕首，刀尖直接刺到武雄的喉嚨上，傅金陵這時說：“武雄君，中國不止有《紅樓夢》，還有《孫子兵法》，這叫兵不厭詐?！蔽湫劬尤徽J輸，說：“金陵君，我認輸了，我是有勇無謀，你是有勇有謀。”

　　傅金陵就放開他，說：“武雄君，你哪怕是我的敵人，我也會尊重你，改天再見。”

　　身后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傅金陵，恐怕你不見都不行?！彼惑@，轉身看到如玉已經被璇子挾持住了，傅金陵沒想到璇子會半路返回。

　　他站起來，覺得自己是真的渾身沒力氣，斗不過這幫鬼子，這三十六計，只能走為上計，就跟如玉說：“如玉，你等著我，我會來救你?！?p>　　如玉被挾持得不能說一句話，只是微微點了一下頭。

　　傅金陵離開的時候，璇子叫人上，武雄喊住手，鬼子們就住了手，傅金陵沒有回頭，卻恨起自己來，他覺得自己從沒這么窩囊過，他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子，活在這世上還能干什么？

　　書到此回，李天霞成功出城，卻奈何如玉被璇子所抓，要看傅金陵如何救出如玉，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