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jié)局,前篇
轉(zhuǎn)眼間又過去了好幾年,長安又下起了大雪,又到了闔家歡樂的日子,可偌大的宮廷中,這全是冷清,淡淡的年味。
“圣上,”明尹給他披衣,撫了撫他身上的雪道:“老骨頭啦,也不知道注意點?!?p> “哈哈,”澧遐豪邁發(fā)笑了一聲道:“不吃團圓飯,跑這來打擾朕看雪,朕還真是有心趕出去誒?!?p> “哪個叫你怎么會享清閑?”明尹道:“孩子都不管,叫我看著?”
“哈哈,”澧遐道:“瞎說,朕的宸兒可乖著呢?!?p> “嗯,這倒是,他們和慕容,李家那三小子一起待著呢,”
“有人陪著他,就行,”澧遐道:“今天又是那小子的生辰啊。”
明尹笑道:“想當年還不認識哩,還打了一場,”
澧遐也笑道:“不打不相識啊,這小子倒是第一個跑了?!?p> “那倒是風華正茂,我們都一把老骨頭了?!?p> “老了,老了哦。”
二人說著,已經(jīng)走了御花園的大半個路了,雪跡延伸了一路。
竟然不知不覺走到了白城宮。
二人相視一眼,推門走了進去,那人已經(jīng)年老色衰,卻透過她的眼睛依稀能感到她年少的美麗。
“你來了?。俊痹茻熉曇粑⑷醯溃骸熬鸵粋€地方居然囚禁了我就一生,澧遐,如今我已年老色衰,不可能再起禍亂,放我走吧。”
“這本來就是你的家啊,”澧遐道。
“沒有他在的地方。何以為家?”云煙道。
“那你就去哪兒呢?”
“天南地北總有我想去的地方?!?p> “好,姑姑,那你就去吧。”
“你……真的放我走?”
“恩,”澧遐出了門,紅漆雕欄,陽光照射進來,是褪色消失了好久的光圈。
“圣上放她走了?”
“她身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力量了,這些年朕都瓦解掉,囚禁了她大半輩子了,既然她還想走一遭,就讓她走吧?!?p> 云煙出了皇宮,再次回頭看了看自己生活了這么多年的地方,沒有絲毫留戀。
她抬步上了馬車,馬車顛簸,沿著小路西街,想起當年年少,策馬追成君,沒能追上,后來打馬追承澤,竟看著他死在自己的面前,何其諷刺??!
她下了馬車,在蘆葦蕩那坐了很久,手撫上蘆葦葉,柴黃的顏色有些斑駁。
“可能,你又在哪個地方笑我著吧?”云煙道:“與你雪中相逢,報雪長終,暗自傾心而不知,與楊成君擦肩而過,利益一場。
后步步攻心,強強聯(lián)手,逼宮奪位,攜手并肩看天下。笑低估情深,笑兩相茫茫,笑承澤機關(guān)算盡太聰明,最后一場陰陽兩隔,或許太遠了,但還不算太晚,我來尋你了?!?p> 說著也像當年一樣,想要滾入蘆葦蕩,若喬一驚,連忙把她一拉道:“娘娘,不可以!”
“留下的人應(yīng)該是最痛苦的,喬,我不想再痛苦了。”
“那喬,陪你一起?!?p> 說著二人,義無反顧的跳了進去,二人眼中最后的一幕是彼此,耳邊最后一道聲音,卻是有村民的喊聲,此刻都變得模糊不清。管他誰是誰非呢?這一生終究是過完了啊。
澧遐伸手摸了摸自己懷中的匣子,里面的紙張已泛黃如舊,上面正是當年的預(yù)言,原來有一些事情,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思緒一點點回籠,永巷冷徹入骨。
“父皇,兒臣有個問題想問,”澧宸如追出來問,如今的他,芝蘭玉樹,和年少的澧遐仿佛重現(xiàn)。
“你問,”澧遐道。
“父皇的歷法里面為何有一條皇帝不得親自草擬詔書?”
澧遐咳了一聲剛要開口,澧宸如解下自己的披風罩在他身上,就像他兒時護著他那樣。
澧遐笑了笑,還道:“看來是真的不中用了,哈哈,咳咳……”
明尹道:“都說你老骨頭別嚇折騰了,你這不是嚇人嗎?”
“哈哈,”澧遐嘆了一聲道:“宸兒,朕問你,國家統(tǒng)治機構(gòu)是什么?”
“三省六部制?!卞㈠啡绲?。
“分別是哪三???何六部?”
“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中書省草擬詔書,門下省審核詔書,尚書省執(zhí)行詔書。”
“那朕再問,為何要設(shè)三???”
“防止群臣權(quán)力過大,直接來說就是丞相的權(quán)利過大。”
“所以……咳咳,朕這一詔書,正是為了加大皇權(quán),你可懂了?”澧遐問。
澧宸如眼前一亮道:“兒臣懂了?!?p> “那么說來朕聽聽,”澧遐欣慰的點了點頭。
“中書省草擬詔書,如果皇帝有了親自草擬詔書的職能,那么中書省就形同虛設(shè)。
從前的三省六部制就會變成兩省,再然后,皇權(quán)威力之大,既然是皇帝親自草擬詔書,那就勢必意味著中書省也形同虛設(shè)。
因為他們不敢直逼圣上威嚴,屈服于皇權(quán)之下,那么三省就會變成一省,其權(quán)利接集中于尚書省,那么對于相權(quán)的削弱,就如同紙上空談?!?p> 澧遐笑著點了點頭道:“不錯,朕的兒子果然很優(yōu)秀啊?!?p> 蒼茫大雪下,他程門立雪談大事,激揚文字,指點江山。
頃昭十四年
澧遐病重退位,皇長子澧宸如繼位,改國號為珩。
長安宮
咳嗽不止,一位鬢發(fā)蒼蒼,容顏蒼老的人,斜臥在高高的座位之上,眼神迷離,眼角低垂,皺紋爬上了他的眼窩,臉側(cè)褪去他那般稚嫩的皮膚。
他身著一件白色錦鯉緞,披著毛絨披風,單手支著頭,低著頭看著手上的斷章,不時傳來他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聲。
“先皇,歇一會吧?!?p> “不能歇,有些批注不做,將來必禍亂不窮……咳咳?!彼麖娞嵋豢跉?,筆伐越發(fā)快。
好久過后,他落筆,萬力的眼神里閃過一絲光芒。
“尹……”他沉沉的喚了他一聲,帶著嘆息和惋惜,又道:“這批注,你定當親手交到軍師朱煜手上,朕之前為他簡拔的人才,必當善用,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p> “臣,領(lǐng)命?!泵饕蛳碌馈?p> 澧遐想去扶他,卻沒什么力氣。
明尹搖了搖頭道:“圣上,臣還能起來?!?p> “好,”澧遐垂了眸。
風吟之去了,北秦去了,諸葛寰宇也去了,蘇景和也去了,他也應(yīng)該差不多要陪他們?nèi)チ恕?p> 他看著明尹漸行漸遠的身影,嘆了口氣,他心頭的石頭也悄然落地?,F(xiàn)在,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了。
他起身,披衣,筆伐快意。
隨即一刻,力氣一抽,渾身軟意遍布全身,他不禁加快筆速,一口瘀血被他強硬的吞回,喉頭的咸腥。
他望向窗外,藍天白云,陽光正好,杜鵑泣血盤旋飛,聲聲斷腸。
眼中幻想出那白衣女子,站于千山暮雪立斷崖處,眼前萬里寒風凜冽刮?,橋索之上駿馬揚蹄喚君歸,單人匹馬走天涯。
“真好……”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仿佛在那一剎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個初見,是多么美好,沒有紛爭,沒有死亡,只有一片美好的旖旎風光……
眼前幻化出她的模樣,仿若一城白雪來謝洛陽花,遍地生華發(fā)。
他能清楚地聽到有戰(zhàn)馬趕來,卻不知道是誰,“若如初見繾綣芳華,后怎放棄攜手天涯?”
他緩緩伸出她的手,去觸摸那個幻影,就當他快觸摸到她的臉頰的時候,力氣抽空,頭隨著手,重重的跌在桌子上,那般安靜,無聲無息……
南宮如煙,我,等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