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條沒有波動的心電圖
姐夫應該是張霸天人生中最好的朋友了。
事實上,在工作之前,他沒有朋友,沒人看得起他,哪怕比他次的家伙,也會莫名其妙跟風,雖不至于欺負他,卻也懂得冷落他,排斥他……
這些待遇,他也不甚在意,苦水里泡久了,也就習慣了,而他也不屑刻意去討好他看不上的人。
只有姐夫,亦師亦友,起先接近他,是為了追求他姐,后來,這條小尾巴居然很依賴他,還成了他成功追妻的頂梁柱,于是,一半感激,一半愛屋及烏,對他居然比自己的親兄弟都要貼心。
到技校以后,學校有姐夫的熟人,他在那里面第一回得到照應,使得他學車比別人都快,都要穩(wěn),時常得到老師和教練應得和不應得的表揚和鼓勵。
漸漸地,他開始有了朋友,也開始找回了些飄零的信心。
由此,他也開始定定心心思春了。
他想找一個可以與姐姐差不多姿色的姑娘,可年輕的女孩子,不看重家庭條件,看的是身高和外貌,而這兩樣,他都處在劣勢。
要是找旗鼓相當?shù)膶ο?,倒也不難,因為他只是長得怪,也不太難看。
再加之,現(xiàn)在他專業(yè)冒尖,漸漸有了笑容,秀氣的五官也沒有淹沒在青春痘的海洋里,故而,長得寒磣的女孩子,還是挺中意他的。
只是,有了姐姐這樣的參照物,他的心氣又高,而家庭條件尚可,又是獨子,優(yōu)越感逐漸膨脹……即便膨脹也沒讓他饑不擇食,在感情上,他倒是個寧缺毋濫的主兒。
在遇見李莫愁之前,張霸天的優(yōu)越感已經(jīng)膨脹成了大白,他甚至忘了自己的身高已經(jīng)永久定格在了170CM以下,哪怕是兩三公分的皮鞋,也難以拯救他的尷尬。
而李莫愁居然比她姐姐都高,也比姐姐苗條、秀氣,甚至可以稱之為明艷照人。這樣的女人沒有白富美的出生,注定就會抱住高富帥的大腿。
可關(guān)鍵是,她是私生女,是她媽被前男友誘奸又拋棄的產(chǎn)物,是她媽婚后的拖油瓶。
長大以后,又成為她繼父的獵物,她在惶恐不安中度過了童年,又在孤獨無助中度過了少女時代,而為了保護她,媽媽把她送到了外婆家避難。
遇到張霸天的時候,李莫愁就寄居在外婆家。
那一日,僥幸從尾隨而來的繼父魔爪下逃了出來,羞憤無助地徘徊在斷腸河邊,躊躇著是不是要往下跳……
“嗨!這水很深,跳下去就會沒命的!”不知為何?張霸天覺得他能讀懂她的孤立無援,那樣的神態(tài),他在童年的鏡子里也曾看到過。
“我知道!”李莫愁抬眼看了看這位好心人,大概是沒了求生欲望,看到什么人都不會大驚小怪。
這使得張霸天很意外,隨之滋生出滔滔不絕的狂喜,嘴上卻說:
“你大概沒嘗試過那種窒息感,周圍的水草都變形了,像是一只只拳頭,向你砸過來,心跳貫穿兩耳,四肢開始麻木,如果再往下墮,就會加劇這種感覺,直到離開這個世界……”
“你跳下去過?”李莫愁很好奇,瞬間忘了自己的初衷。
“確切地說,是被人推進了水里,那時候還小,那條河也不深,我掙扎了一會兒,就站了起來,發(fā)現(xiàn)它沒有漫過我的肩膀,在他們跑開后,我就獨自上了岸……”
說到這里,張霸天一陣黯然,不過,那種情緒僅僅一帶而過,因為,身邊有一朵美麗的杜鵑花,像是窒息獲得了氧,心跳獲得了起搏器,
“那些人真可惡!”李莫愁真心同情他。
“有些人,你越軟弱,他欺負你,越?jīng)]有底線,除非你躲得掉,否則,只有奮起反抗!”這是張霸天以前記錄在自己日記本上的話,可惜,他從來沒敢奮起反抗……
“……”李莫愁覺得這是他在暗示自己反抗那個一直令她恐懼的繼父,亦或者,是逃離……可是,她才讀高二,想考大學,想擁有光鮮而健康的生活:
“唉!有些人,有些事,恐怕打不敗,也逃不掉!”
“我能幫你!我叫張霸天,你呢?”
“李莫愁!”
“李莫愁?”張霸天熟悉這個名字,可無法把她與眼前的妙人聯(lián)系起來,看情形這小姑娘并不知道金庸筆下的人物,于是摸著鼻子傻笑:
“好名字!莫愁莫愁!就是不要憂愁的意思嘛!你父母大概是想讓你永遠開開心心呀……”
就這樣,他們倆從相識到同居,用時不到半年,李莫愁和張霸天,雖然名字都與他們本人難以掛鉤,但是,他們卻在一起了。
張霸天終于在20歲那年真正成為了男人,而李莫愁也得以從19歲那年得到了一份承諾,讓她繼續(xù)上完高中,助她找到一份好工作。
他們的婚禮讓張霸天的父母傾盡所有,彩禮、婚房、酒席,女方則空手套白狼,只進不出。
婚后,李莫愁的肚子倒也很爭氣,為張家添了一個孫子,孩子斷了奶,她就把孩子丟給婆婆,問張霸天要了一筆學費去學了會計。
而后,又經(jīng)姐夫介紹,進了一個大廠做了現(xiàn)金會計,收入也逐漸水漲船高。
俗語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本來李莫愁就是在自己最狼狽的時候,遇到了張霸天,如果不是家境實在不堪,憑她的條件,是絕對不會嫁給他的。
當然,她也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可她從現(xiàn)金會計變成了主辦會計,又隨著公司的改制,搖身一變,成了財務總監(jiān),就不一樣了……
與其相反,張霸天一直是一名公交車駕駛員,除了駕齡,沒有任何變動,就像一條沒有波動的心電圖,那是一道死亡之線。
20多年的婚姻生活,讓他們越走越遠,張霸天的自信心,從能上天入地的大白逐漸耗成了沒電的大白,最后直接變成了一節(jié)廢電池,他就開始像對待家人一樣地對待李莫愁了。
當乖乖貓變成冰冷冷的女神,當周公之禮變成了尸奸,張霸天真的變成了張霸天,他開始喝酒,酒后還有暴力,醒來又是跪又是求,李莫愁終于忍無可忍。
而她最難以忍受的還不是張霸天酒后的暴力,而是:他有時候大半夜的,會一個人躲在廚房里,在磨刀石上,慢慢地磨他那把匕首,而后,對著刀刃寒森森地傻笑,那笑,看似傻,卻莫名令人心驚肉跳。
她總有錯覺,某天夜半醒來,張霸天會拿著那把匕首抵著她的脖子,與她和孩子同歸于盡,她也動念悄悄丟掉那把兇器,可總也尋不到……
如此一來,夫妻之間,恩情終于還是會透支的。
三觀共振頻率越來越低,終于,在孩子18歲的時候,也就是上大學的第一年,李莫愁提出了離婚,并且要求孩子跟他,房子也給她和孩子,張霸天則凈身出戶。
理由是,他還有一套40多平米的自管公房,一個人住,足足有余了。
這個決定還是在他酒后施暴的時候,李莫愁全程請人錄制了下來,并以告他家庭暴力為由,逼他簽的字。
面對那份離婚協(xié)議和兒子冷冷的眼神,張霸天的天空再也沒了陽光,而年邁的父母經(jīng)不住這樣的變故,也相繼離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