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21.月季與冬瓜

　　陽臺上，在紫藤下，主人今年多添了幾株月季，紅、黃、紫倒是姿態(tài)各異，各有千秋。

　　西邊的角落里，散落在那里的數(shù)顆冬瓜種子，發(fā)了芽，也抽條長葉，越來越強壯。

　　它們似乎不知疲倦，盡力吸收每一滴來之不易的水分，迎著陽光，肆意怒放著勃勃生機。

　　當它們糾纏在一起，開出花來的時候，幾棵月季便酸溜溜討論開來：

　　“嗤！什么叫喧賓奪主，我是見識到了，紫藤姑姑任勞任怨這么多年，還沒吭一聲，它們倒是不聲不響占領(lǐng)了半壁江山……”首先說話的是黃月季，它話尚未說完，紅月季就憤懣應道：

　　“是?。∈前?！搶我們的營養(yǎng)，奪我們的陽光，害得我們開不出花，也結(jié)不了果！”

　　“就是！就是！瞧！我心情一不好，免疫力低下，被蚜蟲給鉆了空子，可被害慘了，萬一主人買的藥還不到，我可就要一命嗚呼了，倒是還要害了兩位姐姐?！弊显录镜穆曇舨淮?，氣性卻不小。

　　“哼哼！我若是死了，做鬼也要拉著它們陪葬，絕不饒恕！”黃月季冷笑回道。

　　“對對對！我也是！”紅月季也跟著應和。

　　“我也是！”紫月季立馬表決心。

　　“紫藤姑姑，您怎么說？”黃月季又轉(zhuǎn)過頭來望著紫藤。

　　后者，用葉子撥弄著正盛開的花簇，迎風抖了幾抖，微微一笑：

　　“它們動不了我，也比不過你們，由著它們猖狂吧！這些年，來來往往，我也是看多了?！?p>　　“怎么會？”紅月季似乎不敢相信。

　　“是啊！您看它們都懶得理我們，拽得很呢！”黃月季也不以為然。

　　而它們熱烈討論著的對象——小冬瓜們，此刻，卻默不作聲。

　　它只想喝飽曬好，別人的評頭論足都是浮云，它們就想珍惜每一分短暫的時光，享受上蒼給予的雨露與斜風，沐浴在燦爛的日子里，沉寂在暮色中……

　　吵架這樣毫無意義的事情，在它們眼里，就是浪費生命，白費情緒，一不高興，還會影響子孫后代，那代價可就大了。

　　瓜活一世，實屬不易，又豈能落人口舌？

　　它們沉默地忍受著那些日日夜夜不停抱怨的月季們，且將它們的話當化肥，活得更加恣意。

　　終于，在犧牲了其它兄弟姐妹的情況下，在花盆這么小的空間，長出一個大冬瓜來，而還有些小冬瓜，也在陸續(xù)結(jié)出果實……

　　面對主人的贊嘆，殷勤地侍弄，月季又不淡定了：

　　“瞧瞧！這家伙，把自己兄弟姐妹都害死了，就一個人獨活，還有臉享受主人的呵護，真是天不開眼！”紅月季脾氣火爆，這一次第一個忍不住發(fā)話。

　　“就是啊！”黃月季有些懶洋洋的，不過也并不高興。

　　“我看它也不得好死！”紫月季身上除去了蚜蟲，又活過來了，惡意也最濃。

　　“你們呀！就別瞎操心了！它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此時的紫藤，已經(jīng)長出了豆莢，話中有話，顯得深沉。

　　“您也是看不過了吧！紫藤姑姑？”黃月季看不得紫藤的玄乎勁兒，也忍不住譏誚。

　　不料，某日清晨，它們尚未睡醒，陽臺上傳來凄切地控訴：

　　“你殺了我的冬瓜？！嗚嗚……”這是女主人的哭喊聲。

　　月季睜開眼，看見對面滿目狼藉，冬瓜被扯下了藤蔓，奄奄一息地癱在地上，卻還是沉默不語。

　　妒忌心被震撼了，它們無法相信，前不久還在拼命施肥的主人，冷不丁就會要了冬瓜的性命……

　　“種花是為了欣賞，一年一年，我們愿意，便能茁壯到百年。瓜果、蔬菜命運則不同，一旦結(jié)果，或者不結(jié)果，它們的生命就會提前被結(jié)果?！弊咸儆挠牡乩^續(xù)發(fā)表言論：

　　“生物鏈頂端的人類，永遠以自己的喜好來決定其它物種的命運?！?p>　　“其實，我想說，連萬能的上帝都不這么為所欲為，為何人卻要如此自以為是呢？”黃月季諾諾地反問道。

　　紫月季也疑惑地自言自語：

　　“慈悲與人類，真的是瀕臨滅絕的品性嗎？”

　　“我們也曾經(jīng)見不得它們的風光……”紅月季低下了羞紅的小臉。

　　它們談論的焦點，卻在臨終前，善意一笑：

　　“我是一顆種子，完成了繁衍的使命，報得陽光和雨露的恩情，也回報了主人的呵護，一生雖短暫，卻也了無牽掛。謝謝你們的愛意和同情！我們在同一片藍天，生長在同一個地球，誰說我們不可以做兄弟姐妹呢？愿你們永遠保持這顆真心，也愿你們永遠幸?？鞓贰?p>　　陽光把冬瓜藤體內(nèi)的水分汽化，將它帶入天空，進入云層，又化作細雨，滋潤每一粒微塵……沒有誰能真正主宰其它物種的自由，人類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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