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6）

　　老和尚這一問，理正的臉色便不好看了。

　　12年前，他也參與了那場殺戮，人對不甚美好的場景，總會自欺欺人地選擇遺忘，可那場景太過刻骨銘心，又怎能真的遺忘呢？

　　老和尚的提問，那慘烈的一幕又浮現(xiàn)在眼前……

　　那一天，村里最有本事的幾個獵戶帶頭，全村青壯年幾乎都加入了隊伍，他們氣勢洶洶地向福茂山進(jìn)發(fā)。

　　當(dāng)時，人人都意氣奮發(fā)，要剿滅那些吃人的惡貓。

　　說實話，村民們一旦手握武器，就似乎掌握了生殺大權(quán)，找孩子已經(jīng)成為小事體，報仇雪恨才是大事情。

　　只是，他們雖然強(qiáng)大，可山貓也不是省油的燈。

　　村民強(qiáng)于力量，山貓則以數(shù)量取勝，不僅在數(shù)量上勢不可擋，它們作戰(zhàn)也迅猛，不怕死，摳鼻子挖眼珠，使用的是群毆戰(zhàn)術(shù)。

　　眼看著，村民們身上大大小小都掛了彩，用慘不忍睹形容，一點兒也不為過。

　　情急之中，理正發(fā)現(xiàn)：有一只雪色三眼大貓，不參與戰(zhàn)爭，只在一邊觀察，而后喃喃低語。

　　看情形，是它在布陣，在謀劃，俗語說：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是不是殺了這只三眼貓，就能扭轉(zhuǎn)乾坤呢？

　　于是，他便找到離他最近的獵戶李奎新，在他耳邊輕聲提醒了一下，后者就拉起身后的弓箭，出其不意朝三眼貓就是一箭。

　　大白貓似是沒有注意，待到箭即將碰到它身子的時候，它飛身躲過了這一擊。

　　躲過這一箭，它便朝李奎新和理正這邊看來，三只眼睛，三種不同顏色，冒出來的怒火卻如出一轍。

　　此刻，一直低調(diào)地行事的它，張嘴朝天，一聲尖嘯，所有的山貓不再小打小鬧，爪子里更是亮出了銀光閃閃的利刃，它們都起了殺心。

　　一時間，村民哀嚎不斷，有人因失血過多，開始倒地抽搐，獵戶門則同仇敵愾，紛紛拉弓朝貓王連續(xù)放箭……

　　貓王左躲右閃，可還是禁不住多人不要命的圍攻，它受傷了，雖不是致命的傷，卻中了致命的毒，李奎新的箭上，涂了五步蛇毒，見血封喉說不上，卻足以取其性命了。

　　山貓王毒發(fā)身亡的時候，群貓無首，卻比它活著的時候更加迅猛，如脫韁的野馬，肆意殺戮了。

　　雙方損失慘重，而那幾個為首的獵戶無一幸免，首當(dāng)其沖就被群貓折磨致死，若不是理正護(hù)著臉面，打不還手，他身上幾無完膚。

　　若不是老和尚出手相救，村子怕是要血流成河……

　　當(dāng)然，那時候的老和尚胡子還沒花白，沒這么老，姑且勉勉強(qiáng)強(qiáng)稱之為老和尚吧！

　　也不知道老和尚施的什么法，一聲洞簫過后，就盤腿在那里念佛，不多時，山貓像是平靜了下來，村民也沒了氣力，雙方停止了殺戮。

　　然，山貓爬到樹上，不肯離去。老和尚便抬頭望著它們說：

　　“你們放不下您們的貓王吧？”

　　“……”山貓們點頭，流下淚來。

　　“放心吧！我會為其超度的，這一劫，我會助她度過?！崩虾蜕性捯魟偮?，山貓們似乎信他，黯然退去。

　　老和尚不但化解了這場冤結(jié)，還拿出藥草為受傷的村民醫(yī)治。

　　這也就是村民們敬重他的緣由，可又因為他厚葬了貓王，讓它與死去的村民一起超度，他們一時間接受不了，故而選擇遠(yuǎn)離，不來廟里供養(yǎng)。

　　這是一種奇怪的心理，仿佛老和尚站錯了隊，令他們很失望。

　　哪怕是救命恩人，在殺親仇人面前，也失去了分量，甚至有人還猜忌：老和尚是不是跟這山貓是一伙的？否則，為何在為其立碑的時候，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