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45.愛的力量
“芹兒,你能回來見你爸最后一面嗎?”電話那頭母親的語氣透出明顯地討好,這種討好已經(jīng)持續(xù)經(jīng)年。
“他當初不聲不響就拋妻別子,留下我們孤兒寡母;落魄了,又來找您,您依然低三下四地接納他,伺候他,我尊重您的選擇!可我不能!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缺席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需要他了,見不見他,有那么重要嗎?”
壓抑了將近30年的憤憤不平,終于爆發(fā)。
我不是一個善于表達內(nèi)心感受的人,這源于我的容貌。除了皮膚白一些,鼻子高一些,其它五官差強人意:小眼睛,大嘴巴,散淡眉毛,所有女生摒棄的容貌,我都被動吸收了。
而這基因也是來自我那才華橫溢的父親!
我不知道,我母親村花一朵,怎么就插在了這又臭又硬的牛糞上,弄得一身傷痕,居然還孜孜不倦,樂此不疲。
我叫施永芹,名字是父親起的,他意思是,丑女除了永遠勤奮成為才女,其它只有等死。
可母親卻說:“世上只有懶女人,沒有丑女人?!?p> 不過,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已經(jīng)沒有那么自卑了,勇氣的源泉則來自某位不知名男生的來信。
要知道,在此之前,我不但五官欠妥,還要命的胖,個頭比秀氣的弟弟都高,將近170,有人曾惡意地送我一綽號,叫“北極熊”。
那時候,父親已經(jīng)離開了我們,說難聽點兒,是拋棄了我們。
因此,我們的生活質(zhì)量也一落千丈。
事實上,我對弟弟一直有著莫名的敵意,我搞不清為什么明明可以組合成郎才女貌的基因,可為嘛到我倆身上就基因重組了,他靠臉吃飯,招蜂引蝶;而我卻門庭冷落,一臉熊市。
父親走的那天夜里,我迷迷糊糊聽到了聲響,也感受到了他落在前額的溫度,只是不真切,像做夢一樣。
況且,他一向重男輕女,自從弟弟出生以后,他倆把屬于我的愛全盤移植,使得他成為沙漠中的綠洲,而我瞬間缺水,從平原直接退化成荒漠。
有時候,我覺得,或許我跟我弟只能有一人可以存活于世,可我也知道,如果只能有一人活著,那個活著的人,絕不可能是我!
既然如此,這又怎么可能是真的呢?除了我懦弱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能是什么呢?
父親對我一直很嚴格,尤其是我的學習,都是他負責督促。
我一年級的時候,已經(jīng)開始學習3年級的內(nèi)容,乃至我不得不在小學連跳兩級,而我的個頭也跟那些高年級的女生相差甚遠,亦加深了我的自卑。
他的目的,我理解為:就是想將我培訓為他小兒子免費的補習老師!
父親消失之后,我成了沒人管的孩子,可學習已經(jīng)成為刻骨銘心的習慣,即便想丟也丟不掉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沒什么人愛跟我玩兒,沒什么特別理由,大概是我不愛說話,還很丑。
甚至,有人說,我大概是父母抱來的,不是親生的。
可我卻不懷疑,不是我的智商已經(jīng)高過了成年人,而是因為母親給我看了父親小時候的照片,再把我的照片放在他旁邊,那簡直是復印件。
“芹兒,你還記得你高二時,收到的那封信嗎?”母親的聲音又把我?guī)Щ噩F(xiàn)實,她繼續(xù)欲言又止:
“其實……媽媽根本沒看到什么瘦高個男生的背影……而倉皇而逃的腳步聲,也是你弟弟弄的……”
“……”隱約覺得我會收到一個炸彈謊言,果不其然,她接著說道:
“這信,是你爸爸寫給你的。”
“媽媽,字跡是正楷體!不是行書,我沒有眼瞎!況且,他不在這里,你怎么聯(lián)系他?”我用腳后跟都能拆穿母親劣質(zhì)的借口。
確實,如果她進一步懇求我,我也不會再劇烈拒絕,畢竟,他是我的生父,回去看他最后一面,也天經(jīng)地義。
我只是看不慣她愛得那么懦弱,那么卑微,好像欠他一屁股債似的,我替她不值,大有“怒其不爭,哀其不幸”的感受。
“那是他練了一個多月之后,才完成的……”
“您是怎么知道的?”我不信,可我還想知道理由。
“因為我去探監(jiān)的時候,把你當時的情況告訴了他……”母親的聲音近似哽咽。
“探監(jiān)?”我腦子一片空白。
“對!你爸當時為了救一名被流氓侵犯的女孩兒,失手將人推倒,用力過猛……那人就撞在花壇角上,死了……因為防衛(wèi)過當,判了刑……”
“那您為什么不說?還登報跟他離婚?”這理由太狗血,卻合情合理!
我父親就是特愛管閑事兒!
“他說進監(jiān)獄名聲不好,會影響你跟永幸的前途,所以……就瞞了下來?!蹦赣H似乎還怕我不信,又解釋道:
“你爸說,看到那女孩子被人欺負,他會想到自己寶貝女兒被人欺負,他不能忍……”
“……”此刻,我已淚雨滂沱。
要知道,沒有那份充滿愛意和鼓勵的信,我不可能重新努力,甚至拼命鍛煉,減肥,乃至考取985的大學。
要知道,沒有他之前的嚴厲監(jiān)督,我也不會打下扎實的基礎(chǔ),也不會養(yǎng)成良好的學習習慣,更不可能學會事半功倍的學習方法……
因為他的鼓勵,到了大學,我確實學會了化妝,學會了打扮,都說一白遮三丑,同學聚會的時候,他們都說我是丑小鴨變成了白天鵝。
雖說有些恭維的成分,可我先生卻始終認為我是氣質(zhì)美女,這讓我啼笑是非。
“芹兒?”母親似在催促,看來,父親確實是生命垂危。
“我馬上跟小沈一起開車回來,他在醫(yī)院嗎?”
“在家?!?p> “媽媽,初中的時候,你總是帶著我跟弟弟到那個小縣城度假,是不是為了去見他?”
“嗯!”
“為什么不讓我們知道?我以為他真死了,直到他回來……”
“他怕自己坐牢影響你們姐弟今后的前途,所以,選擇消失,可他所賺的錢,按月會寄來,否則,就憑媽媽那些死工資,怎么可能擔負了你跟永幸的學費和生活費?”
“媽媽,您不該瞞我,您讓我失去了彌補的機會……”說到這里,我已經(jīng)泣不成聲。
“他原本不愿回來,可得了絕癥,總會想念自己的親人,還好,你跟永幸都爭氣,讓他感到欣慰,也多活了幾年,他也滿足了……”
我不知道沈宏宇(我先生)是何時出現(xiàn)在我身邊的,也不知道我是何時上的車,車子一路疾馳,窗外的景物一路倒退,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重演……
不得不否認,我還是深愛著他,不僅僅是因為我復制了他的容貌和性格,更多的是,他深沉的父愛如大山一般,從未減少一分,從未離開一刻……
終于,我又成了一個完整的我。
不再殘缺,不再憤怒,不再自卑,不再糾結(jié),并且,還有愛的機會,尚有贖罪的勇氣,這何嘗不是父愛加持給我的力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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