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請吃掉我吧

　　陳意就翹著腿坐在那塊巨石上，和天花板投下的陰影融為一體，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

　　他居高臨下的看我摸索遍整個廣場。

　　看我努力調(diào)動地下的空氣，又詫異的發(fā)現(xiàn)自己暫時失去了這個能力。

　　我居然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空曠的場地里，有我們兩個人。

　　陳意就那樣一直一眨不眨的看我，直到我冷靜下來，感受到了他炙熱的目光。

　　我抬頭去看他。

　　他很奇怪。

　　我喊他的名字：

　　“陳意。

　　你怎么了？”

　　他不說話。

　　我有點慌。

　　“陳意？”

　　我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陳意。

　　他終于做出反應(yīng)，輕盈地從巨石上跳下來。

　　我沒有感到任何術(shù)法波動，我從不知道他的體能竟這么好。

　　我去牽他的手，他一動也沒有動。

　　“怎么了陳意？”

　　他的瞳孔變成鈷藍(lán)色，面無表情道：

　　“讓我實現(xiàn)你的愿望吧?！?p>　　現(xiàn)實和我的設(shè)想終于吻合在一起。

　　彌老師給我的告誡、迎接我們的黑色手臂、囡囡沒有說完的回答......

　　因為他就是黑霧的本體，在醫(yī)院都市的百年間，他吸收著人們的愿望：有人希望自己活下去，有人希望自己安樂死。有人希望自己照顧的病人早日康復(fù)，也有人希望累贅消失。

　　他一出生就看遍了生老病死，眾生丑態(tài)，我在他面前，著實像個不大點的孩子。

　　而愿靈生存的本能催促他吞掉我的靈魂，他居然在我身邊忍這么久。

　　我忽然輕松了很多，甚至覺得著周圍的黑霧都格外友好。

　　我有點好奇，就問他：“陳意，你多大了？”

　　他微微笑了笑，無奈地扶額，說：

　　“我在問你話呢?！?p>　　他決定的事情，一定會辦到，從不征詢別人的意見。

　　但我知道，這次他用肯定的語氣，是在問我：愿不愿意？

　　我不理他的催促：“我說，陳意，你和我年齡差距有多大？

　　你是不是老?？心鄄?，真不害臊?！?p>　　他一副理直氣壯：

　　“我啃了怎么了，我都已經(jīng)啃了，你還來得及不情愿嗎？”

　　“那你就不想再啃時間長一點嗎？”

　　這句話微微撕破了我們偽裝的假象。陳意又恢復(fù)了無表情：“我告訴你不要來的，是你自己堅持。”

　　我給過你機會了。

　　我說：“陳意，你不愿意告訴我你的年紀(jì)，那我不計較了。

　　但我作為你的小女朋友，你總該告訴我，當(dāng)時你是因為什么開始追我的吧？

　　你總是想會讀心術(shù)一樣，了解我的想法，這太奇怪了。你試圖實現(xiàn)我陰暗的，敢想不敢做的計劃，對嗎？”

　　就像阿珍那次。

　　雖然差不多猜到了，但我還是想確認(rèn)一下：

　　“你偷看了鏡，看到了我的愿望，是嗎？”

　　他又面無表情了。

　　鈷藍(lán)色的眼睛微微張開，低頭看我，像云端的神明大人。

　　我本以為我的愿望會是由神明來實現(xiàn)的，沒想到那竟會是陳意。

　　他重復(fù)：讓我實現(xiàn)你的愿望吧。

　　我說：我愿意。

　　然后張開了雙臂。

　　鈷藍(lán)色的眼睛熄滅了，光源的消失讓四周又成了包裹一切黑暗。

　　他忽然皺著眉頭，滿臉厭棄：“你根本就不在乎別人的想法，你只是想被愛?！?p>　　我沒反應(yīng)過來：“??？”

　　他煩躁地踢翻一塊巖石：

　　“你來這里的時候，就想過自己會死掉。

　　你為你的家人朋友做好盤算。

　　他們會忘記你，但我不會。

　　你故意的。

　　你總是這樣盡情的試探我，折磨我。你要愛，你永遠(yuǎn)都不知足。

　　直到現(xiàn)在，你居然想要永遠(yuǎn)的愛。

　　你居然想要把自己刻在我的記憶里?！?p>　　他說的很對。

　　我失去了反駁的力氣，他說得對。

　　我養(yǎng)成的性格，讓我沒辦法像一個正常人一樣，享受正在進行中的愛情。

　　我總是患得患失，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隨時準(zhǔn)備失去任何得到的東西。

　　可陳意不一樣。

　　我不想失去他。

　　什么都可以。除了他。

　　我說：“陳意，你說得對。

　　或許我們兩個都是不太正常的人。

　　可是你太好了。

　　見到你之前，我一直希望自己可以死掉，那確實是我的愿望?！?p>　　那天我向監(jiān)管司的鏡許愿，希望有一天我可以消失。

　　我希望我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全部被抹去，讓我沒有任何存在的痕跡。

　　我希望我造成的一切影響都不復(fù)存在。

　　我希望父母因為沒有我，重新有個活潑懂事順心意的孩子。

　　“但見到你之后，我只想用盡一切辦法，得到你的注意力，讓我成為你不能分割的一部分。”

　　我說：“陳意，我的愿望改變了。

　　但你依然可以實現(xiàn)它。

　　那么陳意，請你吃掉我吧?！?p>　　他推開我，氣急了，來回踱步，用瘦長有力的腿踩碎石塊。惡狠狠的瞪我，他語無倫次的重復(fù)個不停：

　　“憑什么？

　　你這個自私貪婪的家伙...

　　你要拋下我...

　　你不要我！你誰都不要！

　　你逼著我不忘記你...

　　你們這些人類，只愛你們自己！”

　　地下的空氣變得灼熱壓抑，陳意的心情很糟糕。

　　但我卻異常冷靜的，甚至觀察著四周：環(huán)境被他的心情影響，看來我沒有冤枉他，他確實是此地的主人了。

　　他似乎刻意延長這個時間，我們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

　　他這個人可真奇怪。

　　明明是他提出了建議，又不愿意我附和。

　　他明明心里清楚的很，卻一直翻來覆去翻來覆去的念念叨叨，一個人越說越生氣，越氣越想說點什么，他自己陷入這樣惡性循環(huán)。

　　我抱著胳膊看著他，我多想一直一直就這樣，就停在這一刻。

　　忽然奇異地感到有點幸福：

　　我想靠在他的身上，可他像個被激怒的獅子，渾身都是蓬勃的破壞力，像是隨時會爆炸。

　　但我勇敢地拉住他的手，把自己塞給他。

　　“動手吧陳意。”我說。

　　太好了陳意，能被你看到愿望，我真的太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