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圍城 第二節(jié) 程父（二）

　　林紓的無力感又深了一層。都怪程遠，成功挑起她和程母更深層次的對抗，他自己卻成功隱身，而她更是成功變成一個張牙舞爪的潑婦怨婦，卻還是避免不了個人邊界被無限侵占的結(jié)局。

　　孩子已經(jīng)生出來了。

　　爸爸可以不管，奶奶可以撂挑子說要回家，甚至還叫囂說“我把我孫子帶回河南去。為什么不行？***家都是這樣干的，大家都是把孩子放回老家讓爺爺奶奶帶。”

　　可是只有媽媽，逃無可逃，從孩子出生那一刻，就必須承擔起所有責任。

　　她是一直對個人空間和主導權有執(zhí)念，因為她覺得這些都是理所應當?shù)?。終歸是她太天真，她憑什么覺得自己就可以擁有千百年來絕大多數(shù)女性都得不到的小家和主導權呢？有了孩子，一切都不一樣了。孩子還小，有幾家真的放心，把襁褓中的孩子交給保姆？她根本沒有選擇。為了孩子，她再討厭程母，還不是要忍這么久？再忍一個程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就放棄她最后的倔強吧，就用她至今仍不愿放棄的個人空間和主導權，換孩子的安全健康成長吧。

　　程父來了之后，好幾次她在房間喂奶，程父就沖進來，想拖地或是想遞東西。她也不客氣，直接嚴辭告誡程遠：“讓你爸不要進我房間！你媽天天闖進來就算了，你爸也來，我這點隱私都不能要的嗎？”

　　她很反感程父這么沒有自覺，而且她至今還記得，她剛結(jié)婚那一陣子，程父動不動就晚上給她打電話：“吃了嗎？在干啥？”她后來就不接，直接讓程遠問程父有什么事。程遠回頭遮遮掩掩：“工地的人逗著玩的?！彼敃r就一陣惡心，逗著玩？尋開心尋到她頭上？

　　但當時她跟程遠感情正如膠似漆，所以她一句話都沒多說，還反過頭來心疼程遠有這樣的家庭。

　　現(xiàn)在？她從程遠的一舉一動都只能看出疏離，哪里還有青蔥歲月那種愛意。怕是只有她一個人，還記得曾經(jīng)有過的美好時光吧。愛屋才能及烏，不愛了，本來就是陌生人程父程母對她來說，就是一舉一動都讓她厭煩的存在。

　　如果不是樂樂每天都在變化，今天會笑了，明天還笑出聲了，后天又能翻身了……她根本不知道拿什么度過這煎熬的時光。

　　她的病也是時候去面對了。程遠請假，陪著她到處問診，還托他在省里最好的醫(yī)院工作的一個校友家屬幫忙掛號，終于做上了穿刺。

　　第一次穿刺沒有確診，等了一個月，換了家醫(yī)院，她又穿刺了一次。林紓體質(zhì)問題，兩次穿刺，一次打麻藥一次沒打，都針道出血，又腫又疼，持續(xù)十幾天。她還要在看診的間隙找地方吸奶，回到家還要忍著飯都咽不下去的疼痛喂奶、哄睡。

　　特別是傷口又疼，孩子又從十一點半到兩點半一直吃吃睡睡不讓放下，林紓就一直坐著抱孩子沒法躺下，程遠又加班沒有回來，程母又動不動就沖進來嚷著“怎么了怎么了，nan nan抱nan nan抱”，進來后卻又不會幫著泡奶粉，只是伸著手要抱孩子，還說“我看不清楚刻度”，林紓心底就會又生出千般怨恨。

　　生過孩子的婷婷她們都勸她：“我們以前也是這么過來的，半夜全家都睡了，寶寶卻不肯睡，自己喂完奶還要抱著走來走去哄睡。但你和程遠都要接受身份的轉(zhuǎn)變，不要因為出現(xiàn)問題就后悔結(jié)婚生孩子啥的，這樣除了帶來消極的一面，對目前面臨的狀態(tài)沒有一點好處。也別鉆進個人空間被完全擠占的想法里，要想多一個勞動力也很好。更不要因為這個就跟程遠鬧，那他反而會覺得你不通情達理，畢竟那是他親生父母啊?！?p>　　可朋友們勸她忍，勸她轉(zhuǎn)變立場的話，她一個字都聽不下去。林紓不是那樣寬和的女性，她氣性大，又加上實在太累了，情緒更暴躁，把她逼急了，她可以用玉石俱焚的態(tài)度毀了一切。

　　女的一生娃就得立刻適應媽媽的角色，男的就可以找各種理由逃避敷衍，這本身就是件讓人心塞的事情，如果不斷疊加生活瑣事種種不滿，就只會讓局面更難堪。

　　而且現(xiàn)在，林紓的關注點都在家里，而程遠還有工作和外面的世界，兩個人很難理解彼此。林紓覺得程遠不體貼不理解她，程遠覺得自己很累了林紓卻還在胡攪蠻纏。

　　就這樣磕磕碰碰地過著，誰也不再挑起那些一觸即發(fā)的話題，便到了取林紓穿刺病理報告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