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靈魂的種子
黃昏隱晦，殘陽殷血。落日隱在天邊的云霞中，血光從中透出，照在古老的城堡上，白色的墻壁被血光浸染，好像伸手去摸，就能摸出血水來。
每到落日黃昏，血海浮屠般的光景總是讓他感到不適，他見過很多落日，見過很多紅霞，但很少見到這樣透出詭異血腥的黃昏。
“為什么城堡上的落日和吟游詩人寫的不一樣？”他合攏書籍，看向虛空。他雖然不知道米利加斯在哪里，但他每次的提問，都能被回應(yīng)。
“從地面上看到的光景和從高處看到的，是不一樣的。你或許可以去找找艾斯穆林的《黑潮》，翻到第十九章，暗之紀(jì)元，你或許就能明白血月和血陽的由來?！?p> 陳拂櫻頓首，繼續(xù)看向手中厚重的《魔法世界的三維基礎(chǔ)》，兩個月的時間，他已經(jīng)將其看了大半，這個世界的魔素含量有枯竭的趨勢，以至于近七百年沒有出現(xiàn)過魔王和圣階魔者，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小概率事件會變成必然事件。因為他知道在十多年后，會出現(xiàn)一位新的魔王——蜘蛛子，若何姬色。
而圣階魔者又是誰呢？機會是留給有準(zhǔn)備的人的，不是嗎？他輕笑著，繼續(xù)看向古來苦澀的文字。
時間總是悄無聲息的指尖溜走，高塔內(nèi)的蠟燭接連換了四根，他忍不住困意，吹熄了燈火，開心的躺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愛麗絲貓著腳步，拿著繡有紫羅藤絡(luò)的衾毯走上高塔，看著在暗夜中沉沉睡去的由古皇子，輕輕為其將衾毯蓋上。
“D級管理者？你們希西維斯帝國，就如此相信救贖預(yù)言？”米利加斯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房屋的另一端。如果陳拂櫻醒著的話，一定會驚訝于侍女長愛麗絲的身份，在原著中主角團的老師菲莉梅絲·帕菲納斯就是一位D級管理者，她掌握著每一位轉(zhuǎn)生者的信息，只是不知道她為何對待蜘蛛子有些透露著陰謀的奇特。
“不論預(yù)言如何，他首先是邦恩王妃的孩子，是希西維斯帝國的皇子，其次才是別的。”愛麗絲沉默了一會兒，看向陳拂櫻甜美的睡顏，背對著米利加斯默默的說道，隨之頭也不回的退下高塔。
“嘁?！泵桌铀馆p笑著，轉(zhuǎn)身走向高塔。
寂夜無風(fēng)，群星靜默閃爍著暗沉的光彩，月亮卻不知在何處。米利加斯如銀屑般飄搖的的銀發(fā)肆意披灑在肩上，心如熒玉，翠眉輕黛，纖細(xì)清涼的手指搭在高塔的扶欄上。這個世界終將崩潰，是她們近百年中追尋死神時得到的唯一教諭。
世界的本質(zhì)是什么？右手抬起指尖閃爍著青熒的光彩，是魔素。但現(xiàn)在這個世界宛若一個被扎漏的氣球，魔素不斷外泄，不斷被抽出。漏洞是上一屆已經(jīng)枯朽在神墓中的神靈打出來的，無所謂正義與邪惡，僅是信仰不同。凡人將信仰交給神，那神的信仰呢？
這一屆的神明實力太過孱弱，與其耗盡魔力去彌補漏洞，不如去爭奪更多的力量，以此讓他們破開枷鎖，前往其他新的世界。一道道神明的陰謀在這片殘破的大陸上展開，誰是棋子，誰又是執(zhí)棋的人？
天色漸漸拂曉，白光一點點破開暗夜，群星隱退，太陽照常升起。
晨光熹微，溫暖的光影柔和的透過窗扉照拂在高塔內(nèi)，陳拂櫻打著哈欠將衾毯收好放在書架旁的小架子上，端起桌上的水杯一飲而盡。這是米利加斯?切茜婭定下的規(guī)矩，三年中清食簡睡，用左手寫字。因為，這樣能讓他比常人活的更久一點。對于一位王族而言，打敗對手最輕便的方法，便是比對方活的更長一點。
“今天不修行，去莫林斯塔區(qū)?！标惙鳈褜τ谕回３霈F(xiàn)的米利加斯早已免疫，不過今天幸好他早早穿好了衣服，雖然對于米利加斯而言，一個赤裸的小男孩并沒有什么，但陳拂櫻總會感到難為情。
“莫林斯塔區(qū)？”陳拂櫻放下杯子，疑惑的看著米利加斯。連克山杜帝國的帝都，有五大分區(qū)。艾瑟雅夫區(qū)，是首相要臣的居住區(qū)，很多有身份的年輕人總喜歡去那里混個臉熟；亞瑟琪亞區(qū)，公爵皇室居住區(qū)，那是帝國一大半女孩子的向往之地；凱琳瑟芙區(qū)，與其他幾區(qū)不一樣，這里只有一個顏色，金色。全帝國近七成的財富都在這里；有光亮地地方就有陰影，被號稱為全帝國最接近光明的莫林斯塔區(qū)，是帝國帝都貧窮者靈魂的暫居地。
“那現(xiàn)在就去吧！”陳拂櫻穿好衣服，沒有詢問理由。
倒是米利加斯詫異的看著他：“你難道不知道王族禮儀？踏上莫林斯塔區(qū)會讓你的靈魂變的不潔？！”
陳拂櫻淡笑著讓老侍從甘修去準(zhǔn)備一輛普通的馬車，心里暗罵，去特么的王族禮儀。
在王城的隱秘角落，他率先進馬車，并為米利加斯撩起車簾。
邦恩王妃制止了蘇弗格森大帝的阻止行徑。
“我想將來連克山杜新的大帝，心懷悲憫，對這個國家及人民并不是一件壞事?！?p> “可是……”蘇弗格森大帝最終還是放下手掌，坐在木椅上，看向漸漸駛?cè)肽炙顾^(qū)的馬車。
馬車在陳拂櫻的示意下，停在了轉(zhuǎn)角的陰影處，三年中他聽了太多太多關(guān)于他的傳聞，他可不想加一條，由古王子和貧民窟妓女私奔的緋聞，雖然這對他并沒有什么影響，但他踏入莫林斯塔區(qū)這件事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并以此來攻擊連克山杜王族，他不想惹麻煩。
哪怕陳拂櫻心中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但仍是被眼前所見觸動心神。他走過非洲偏遠(yuǎn)吃不上水的居落，去過雨林深處的部族，也去過戰(zhàn)亂下的敘利亞，見過很多雙迷茫絕望到麻木的眼睛，見過很多窮苦很多災(zāi)難。
可當(dāng)他以連克山杜王子的身份和身體來到莫林斯塔區(qū)，仍然觸目驚心。
空氣中漂浮著渾黑的污濁，墻裙癱坐著一位杵著拐棍乞討的老人，形容枯槁，面目黧黑。褐色短褲下袒露這一條流著黑膿，蟲蠅圍繞的爛腿。老人睜開朦朧渙散的眼睛，冷漠麻木的看著陳拂櫻。
比死亡更可怖的是毫無希望，老者的心早就死了，他身上唯一活著的或許就是渾身蹦跳的虱子和流膿傷口中翻滾的白蛆。
一位婦人在屋檐下高舉著她那即將餓死的新生嬰兒，祈愿將其販賣給商販或者是大戶人家不能生育的婦人，干瘦的手臂卻無比有力，舉起的是兩條生命的希望。
一陣喧鬧讓他轉(zhuǎn)過頭，和他一般大的孩子，在幽黑污濁的泥水里競相打鬧，黑水的不遠(yuǎn)處躺著一條腐爛發(fā)臭的死狗。準(zhǔn)確的說，不是一條狗，它的血肉都被剜走成了吃食。腐爛發(fā)臭的是它的頭和骯臟污穢的毛發(fā)。
一對姐弟引起了他的注意，姐姐懷中抱著因生病臉色紫紅的弟弟，她很安靜沒有像周圍人那樣用盡全力去拉扯遇到的每一根救命稻草，而是用閃爍著希望光芒的眼睛靜靜地看著這個世界，看著如流水般在街道行走的人。
那顆如星水泓凈的眼眸，引起他的注意，他輕聲走上前，從衣袍的口袋中，摸出一枚硬幣，放進姐姐的手中，姐姐迅速接過銀幣，站了起來，朝著比她年幼的陳拂櫻鞠躬之后，跑進巷道里。她弟弟應(yīng)該是活不長了，可她眼中對生的追求和希望，讓陳拂櫻想起自己與癌癥相掙扎的那些時日。
神色落寞的走向米利加斯。
“心中感到不忍和拗慟？好好珍惜吧，這或許是你這輩子唯一一次踏入這個地方。等你坐上連克山杜帝國的王座時，你可能對這些事會心中無感。”米利加斯伸手摸著他的頭，悵惘地看向靈魂已經(jīng)迷失，只追求片刻歡愉的眾人。
隨即饒有興趣的看著陳拂櫻悲傷憂郁的眼睛，“你為什么只給她一枚銀幣？”在她對金屬的感應(yīng)中，陳拂櫻的衣袍中至少有七枚金幣和十一枚銀幣。
“我不想殺人！”他不想多說什么，獨自落寞的走向馬車。
米利加斯驚訝的看著這位小男孩，他每時每刻都在刷新對他的認(rèn)知，心中不時會覺得，年幼的身體里棲息著一道年邁的靈魂。他處世的智慧比這個世上太多的人要明晰的多。一枚銀幣或許會讓人心動，但要是多了，絕對會讓一些人鋌而走險去殺人。貧民窟也是有法律的。
一群杵著拐棍的乞丐很快將他和米利加斯團團圍住，能隨意掏出銀幣以及坐的起馬車，在莫林斯塔區(qū)可不多見，而且兩個人衣服的材質(zhì)比綢緞還要貴氣些。
陳拂櫻無奈的攤手看向米利加斯，但嘴角噙不住的笑意卻掩蓋不住他的心思，他想見見米利加斯的實力，雖然知道她很強。
米利加斯淺笑著走向陳拂櫻，揉著不多見的黑色頭發(fā)，輕聲開口：“這些瑣事，連克山杜王族的管家會處理好的?！?p> 老侍從甘修帶著雙白手套，排開人群，為米利加斯和他留出通往馬車的通道。
“辛苦了！”陳拂櫻頭也不會的上了馬車。
中午炙熱的光輝照射在污濁的空氣中，透出一道道光柱。老甘修伸手擋住光亮卻冰冷的光線，這里不被查覺的地方或許閃爍著火。一位壯實的青年率先走向被人群圍住的管家模樣的老人。在窮苦地方混飯吃的人，力氣是他們的謀生之本。
“咔嚓！”一聲清脆的聲響響徹在整個巷道中，光影之下，一具歪著頭雙眼血紅凸出，體溫迅速冷卻的青年尸體被高高舉在老人的手上，如高位野獸般寒冷的目光掃視著眾人。
老甘修看著漸漸退縮的眾人將手中的尸體冷冷扔在塵埃中，一雙手套隨之摔在徹底冷掉的尸體上，看向小女孩消失的巷道穩(wěn)步走去。像這樣的尸體每天都會有幾十具出現(xiàn)在各個角落，所以負(fù)責(zé)此地的管轄者成立了專門的部門來處理，而且說不定管轄者還會在得知一位貴族踏上他的轄地而感到榮幸。
女孩的額頭青紫，嘴角冒著血沫，手指握掌成拳，手背上被擦出一條血口，透出鮮白的筋肉。一枚銀幣果真讓她遭受到了一些事。
不知什么時候，一雙新的白手套帶在老甘修的手上，他蹲下身子，伸手拍響女孩孱弱的肩膀，低沉著聲音道：“拯救你的，是連克山杜帝國未來之主，由古王子。你打算用什么來報答？”
“可是，我什么都沒有！”女孩看著懷中已經(jīng)死去的弟弟，手中攥緊那枚曾一度被視為希望的銀幣。
“我替由古王子收下你的靈魂。你的生命從現(xiàn)在開始不在屬于你，你的信仰也只有一個。這并非施舍，而是等價交換。我希望在將來的某一日，你能拿出值得的果實?！?p> 老甘修站起身，看向這多渾身沾滿夜霜卻灼灼生長的女孩，身為連克山杜家族的老管家，他有必要未未來的新主尋找種子和大大小小的棋子，以此讓他的幼主，無憂無慮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