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許嘉寧睡下不久聽到客廳傳來一陣窸窣聲便起身查看。
蘇黎拖著小號行李箱剛走到玄關(guān)開始換鞋。
“這么晚你上哪去?”許嘉寧開燈問道。
晚上回來的時候,二人聊起過中午她與何玲玉的談話。
本以為蘇黎這次真的是千磨萬擊還堅勁了,怎么才過這么幾個小時,她又打算逃跑了?
蘇黎還未來得及開口解釋,許嘉寧便上前把她的箱子奪了過去。
“騙子,說什么跟何玲玉宣戰(zhàn)了,你這是干嘛?”
“我就是......”
“不管怎么說,陸向晚還在醫(yī)院躺著,你就這么跑路你對得起他嗎?”
蘇黎心想著這陸向晚究竟是怎么收買這家伙的,居然能讓她這么堅守他的陣營。
“嘉寧,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別再跟我說采風什么的,采什么都不行!”
看著一個女強人耍無賴似的抱著她的行李箱,蘇黎略頭疼地扶了扶額,一時開不了口。
反正開口就被堵。
兩雙眼睛就這么干巴巴地對視著,一個帶著怒氣,一個稍顯無奈。
“你再不讓我走,等明天我爸媽過來,事情又大了!”蘇黎嘆著氣說道。
“什么意思?”
“何玲玉去鹿臨鎮(zhèn)了。”
“What?”許嘉寧震驚的聲音怕是能把鄰居都吵醒。
蘇黎花了十分鐘的時間簡單將事情梳理了一遍。
得知她一直沒能和家里聯(lián)系上的許嘉寧親自開車將她送到了深夜機場。
飛機降落在西川機場時已近凌晨三點,蘇黎滿心忐忑地坐上機場大巴,從西川到淮縣鹿臨鎮(zhèn)大概還有三個多小時的車程。
這一路,從黑夜到黎明,對她來說像是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她或許能夠猜想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么,蘇勁的勃然大怒,黎敏的痛心疾首,還有她連自理都說服不了的蒼白辯駁......
沖破黑暗的霞光乍現(xiàn),深秋的晨霧朦朧,像輕紗似的籠罩著靜謐安寧的小鎮(zhèn)。
大巴車經(jīng)過鎮(zhèn)上那家大型療養(yǎng)院時,蘇黎問司機能不能在這邊讓她下個車。
司機把車靠邊停下,很友好地告訴她這兒離鎮(zhèn)子中心還有很遠的路,而且這大清早是沒有公交和出租車經(jīng)過的。
蘇黎謝過司機,“這兒風景很美,我隨意走走?!?p> 鹿臨鎮(zhèn),對蘇黎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這里有她的家人,她的父親蘇勁說過——
“以后,這里就是咱們蘇家扎根的地方了!”
至于陌生,則是因為蘇家搬到這兒后,她幾乎只有在過年過節(jié)時才會回來一趟,而且每次待的時間都超不過一星期。
對她來說,她的根早已深深扎在了西川,扎在那條古樸幽靜的小巷深處。
她不知此時自己是不是因為近鄉(xiāng)情怯,仿佛沐浴在晨光之下突然就迷失了方向。
在療養(yǎng)院門外徘徊許久,她終于鼓起勇氣朝著大門邁去。
傳達室的大爺將筆和登記簿遞了出來,隨口與她寒暄。
“姑娘,這么早就來探望家人啊!”
蘇黎一邊在登記簿上簽下自己的名字一邊回答道:“是啊,連夜從外地過來的,沒算好時間。”
“喲,那這住的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嗯,是我哥哥?!?p> 蘇黎將筆和登記簿還回,順便問他這里能不能寄放一下行李,對方說沒問題。
大爺很熱情地從里面出來幫她將行李箱提了進去,并告訴她現(xiàn)在時間太早,療養(yǎng)院正門還沒開,讓她從西邊的側(cè)門進去。
“好,謝謝?!?p> 清早的療養(yǎng)院大樓透著詭異的安靜,服務臺還未交接班的護士托著腮在打盹。
蘇黎的聲音響起時,年輕的女孩猛地一驚。
“您有什么事嗎?”她的聲音透著困倦。
“抱歉啊,請問蘇揚換房間了嗎?”蘇黎一臉歉疚地看著她說道。
方才她已經(jīng)去過二樓,但蘇揚似乎并不在原來的房間里了。
護士拿出一個文件夾翻了翻后說道,“嗯,他現(xiàn)在在301,三樓走廊最東邊朝南的房間?!?p> “謝謝??!”
還沒到蘇揚的起床時間,所以當蘇黎輕手輕腳進門時,他抱著一個櫻木花道的人形公仔睡得正酣。
蘇黎在床邊坐下,近距離地看著這張十幾年沒有變化的臉,看著他額頭那條如蜈蚣般的傷疤,內(nèi)心涌上的滋味難以言表。
她的眼眶盈滿淚水,喃喃地對他說著對不起。
可是酣睡中的人兒正在做著什么美夢,笑容燦爛地咂摸著嘴......
蘇勁和黎敏看望兒子的時間是晌午十點,不過今天因為二老準備搭乘下午兩點半的航班飛云城,所以在九點不到就出現(xiàn)在了療養(yǎng)院。
301的房門被推開時,蘇揚正盤腿坐在床上,一雙懵懂的眸子沖坐在床前的女孩眨巴著。
窗簾已經(jīng)被拉開,緩緩的秋光鋪滿了房間的地板。
二人被投射到地面上的影子交疊在一起,看起來和諧而美滿。
只是現(xiàn)實中,床邊那個纖瘦的背影卻被落寞和傷感籠罩。
蘇勁并沒有因為女兒的落寞而擺出好臉色,進門就冷冷道:“你還有臉來看你哥?”
床上,蘇揚一見到父母立馬急切地下床走了過去,拉著蘇勁的胳膊將他拉到床邊笑容滿面地開口——
“爸爸,媽媽,這個姐姐是從哪里來的?我問她她不說,你們快幫我問問!”
二老聞聲一驚,視線定格時,才發(fā)現(xiàn)女兒已是淚流滿面。
黎敏心疼地上前將她擁住,“小黎,你怎么突然回來了?”
蘇黎大概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從春節(jié)一別至今,自己與哥哥再見竟會是這樣的情景——
兄妹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她真的不知道蘇揚的病情又出現(xiàn)了變故,更不敢去想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變故。
蘇勁沒有當著兒子的面過多指責女兒,而是態(tài)度溫和地讓蘇揚認真看看他口中的姐姐是誰。
片刻后,蘇揚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仿佛整個人突然醒過神來。
“妹妹,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到底是誰欺負我妹妹,我要去打扁他!”
在那個瞬間,他看起來和正常人沒有一絲一毫的區(qū)別,眼底充滿對妹妹的疼惜與擔憂。
蘇黎搖搖頭,起身一把抱住他,“哥......”
“哎呀,怎么這么大個人還撒嬌啊!”蘇揚拍著她的后背,又問,“告訴哥哥,到底是誰欺負你了?”
看著兄妹二人坐下來聊起了天,黎敏把丈夫拽出了房間。
門外走廊上,她小聲嗔道:“你別這么對小黎,當年的事她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從牛角尖里鉆出來!小揚這個樣子,你以為她心里好受嗎?”
“我就是氣不過,你說她怎么就這么不長記性,又跟姓陸的那小子扯到一起了呢?”
“云城就那么點大,碰上舊人不是正常嘛!”
“那你也看到了,昨天何玲玉來的時候是一副什么樣的嘴臉?說出的話有多難聽!你以為我不心疼女兒???我對女兒說難聽的話,總好過于那個刻薄的女人吧?”
黎敏沉默。
房間里不時有笑聲傳出,對二老來說是久違的輕松和愉悅。
一直到中午,護士將午餐送進房間。
蘇黎的電話在口袋里震動起來,她拿出來一看,來電顯示赫然顯示著——陸向晚。
蘇勁努力克制著自己情緒讓她去外面接。
二老在房里陪蘇揚吃過午飯,黎敏將他哄去午睡。
走廊的窗子前,蘇黎很小聲地在通電話。
陸向晚還在為昨晚的那通電話感到不安,問她到底是不是何玲玉去找她了。
“是?!碧K黎沒有否認。
“你千萬......”
“陸向晚,你放心吧!”蘇黎截住他的話頭,態(tài)度堅決地說道:“不管她說什么,我都不會放在心上的,也不會因為她說幾句刻薄的話就逃跑,你安心......工作吧?!?p> “你真的沒事?”陸向晚狐疑道。
“你希望我有事???”
“當然不是!”
結(jié)束通話后,蘇黎站在窗邊抬頭望著碧空放空了片刻,整理著自己混沌的大腦。
直到身后傳來蘇勁嚴厲的聲音——
“既然你來了,也省的我們?nèi)ピ瞥橇?,先回家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