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凝言房內(nèi),虞城站在畫凝言身后目色凝重。
“我昏迷之時竟發(fā)生如此多事。”虞城看著畫顏說道:“你的出現(xiàn)已是違背天理綱常,該知自己身份。你身世是為秘,該隱就隱。不可以郡主之名做任何事,懂么?”
畫顏聽得府內(nèi)之事已是泣不成聲,看著眼前親近之人對自己說著冷漠寡情之言,心下更是難過傷痛至極。委屈鼻酸,緊咬下唇點點頭,左手緊攥右手指頭,攥得通紅。
“她本無辜,亦是不知情被卷入,可不必對她過于嚴厲?!碑嬆陨焓峙呐漠嬵伆l(fā)頂,亦是無奈。
虞城看著畫顏神情動作,順口而出一句:“她像極郡主幼年之時。”
“她現(xiàn)在與我模樣一般無二,記憶心智似是在我九歲左右?!?p> “郡主打算接下來如何?”
“我想于此地久留?!?p> “如今帝未曾建郡主府邸,我們亦不可于此地漂泊。紙媣夫人予我一些銀票,再加上郡主這幾月銀糧,明日我去買一住所以供暫居。”
“如今我身為郡主,自身難保,亦不可談造福一郡之民。擁名傀儡而已,當真諷刺。”
“郡主,人有旦夕禍福,不必過于憂心。等日后除去韓逍客這等奸佞,報仇雪恨??ぶ饕嗫扇缥羧胀鯛斣旄{}素州一般,保此郡民生安和。”
“我會讓弒我府之人血債血償?!?p> “帝重用韓逍客,如若報仇,只得智取。如若可讓他自食惡果,因他自己失足覆滅,該是最可取之法?!?p> 畫凝言握緊茶杯,眸中淚光隱現(xiàn)。眼角發(fā)紅,咬齒憤言:“我們可具體計劃,等時機成熟,一招擊斃。讓其殞命,祭我府冤魂?!?p> “這許是一長遠之謀,路上必有坎坷。望郡主不懼魑魅魍魎,虞城會生死追隨?!?p> “甚好,有你在。”
畫凝言心中寬慰許多,有虞城幫她,她不必再畏縮恐懼。王府覆滅后的無數(shù)黑夜里,她在這一刻敢重新提劍破蒼穹,尋覓晨曦。
畫凝言沉思細言:“我們可一邊謀事,一邊致力造福此地之郡,不枉我郡主之名?!?p> “這亦是得人心之舉,于你我益處頗多,虞城贊同。”
“天樞郡為鹽素州七大郡之首,是鹽素州最為富足之地??晌疫@幾日于此地周轉(zhuǎn),見此地依然有乞丐流落街頭,有貧苦之人食不果腹?!?p> “郡主可有何解?”虞城看著身側(cè)畫顏趴于桌上睡去,知其人淚流乏身,夜又近三更。起身將人抱起放了床榻之上,掖好被褥。
畫凝言看著人舉動,看到了此人溫柔心底。憶起那些年虞城對她嚴厲之處,卻偶爾流露出對她細微的關(guān)心。
“授人予魚不如授人以漁。我以郡主之名上報朝廷,請以撥款。聘請才學之人,因材施教,教以農(nóng)耕、桑蠶、行商等。并因地制宜興辦農(nóng)商等業(yè),將他們安置,讓他們自食其力?!?p> “郡主此法甚好,想必已思量甚久?!?p> “想法是為可取,不過其中亦是存難辦之處?!?p> 虞城抬眼而視桌前顰眉之人:“郡主是想……財款非是小事,該如何說服朝廷才肯撥款于郡主么?”
“嗯,此是難題。如若第一步不可行,我想之策皆是空。”
“的確是為難,而且郡主所言之事,錢財亦需甚多?!?p> “快五更天了,虞城你先休息吧,明日我們再從長計議?!?p> “好。”
“我去幫你安排一房間,你在此處等我就可?!?p> 虞城忙道:“郡主,不必屈尊為我打點什么,我與畫顏擠一擠就可。況且天快亮了,也睡不了幾個時辰?!?p> “既然這樣,也好。”畫凝言看著眼前之人,停頓片刻抬眸緩緩而道:“從今以后,你我之間,不必再提尊卑?!?p> 虞城遲疑須臾,點頭道:“是,郡主?!?p> 畫凝言走過去,緊緊抱住了虞城。虞城被人一抱,心中亦是溢滿酸澀。抬指輕輕點點畫凝言眉心,“沒事的,無須怕何。”
“嗯。”
畫凝言轉(zhuǎn)身執(zhí)劍離開,虞城看著那人背影逐漸淡出視線,便緊關(guān)上門。落座桌旁,支額小憩。
回到房間躺在床上闔眸,畫凝言卻不曾睡著。打更聲又響起,畫凝言坐起身:“寅時了?!?p> 正欲起身去看看歐陽昃楓有無用藥,走到門口便止了腳步。
“作甚干這一頭熱的事,人已經(jīng)冷臉拒絕,何故去找不快?!鞭D(zhuǎn)過身靠著門,自言自語道:“就算來日是他夫人,倒也不必如此。我尊三從四德,亦得他歐陽昃楓從妻敬妻?!?p> 脫鞋再躺,未幾坐起身嘀咕:“不與病人計較,他若不測,我豈不是要守寡,又背負克夫之疑?!碑嬆源┬酒鸪鲩T,“衡量事物要長遠打算……嗯?!?p> 敲門三聲,畫凝言垂臂而問:“歐陽公子睡了么?”
“還未,請進。”
推門而入,見那人正坐桌側(cè),再看床榻之上一人四仰八叉,畫凝言曲指附于鼻尖不禁一笑,心道:“一山更比一山高啊,也有你歐陽昃楓吃癟的時候。”
唇角弧度隱出只有些許,便被畫凝言迅速收了回去。又想起那人眼盲,便肆無忌憚得于唇角又掛了弧度。
“那些藥可有按時服用?”
“嗯?!?p> “那就好?!?p> “你笑何?!?p> 冷不丁一聲問將畫凝言唇角弧度硬生生拉平。
“你,你能看見了?”
“雖有些模糊,不妨礙觀人神色?!睔W陽昃楓冷眼掃過畫凝言,執(zhí)起茶杯送于唇前。
這熟悉不過的眼神,畫凝言一時不知該悲該喜。
“我看那葉公子睡姿甚是愜意,羨慕之情油然而生,便喜悅顯于神色了?!?p> 歐陽昃楓眼睫微動,半含桃花眼窺著杯內(nèi)清水,面上滿是鄙夷。將茶杯落于桌側(cè),薄唇不動,心中暗諷:“信口雌黃。”
畫凝言看著他,欣慰之感于心底而生,“徐大夫果然醫(yī)術(shù)高明,不愧為神醫(yī),你沒事就好?!?p> “這么晚,你還不睡么?!?p> 畫凝言心中腹誹一句:“逐客令?歐陽昃楓人情世故你到底知曉幾層?”
見人未曾回應,歐陽昃楓便將桌上藥方執(zhí)起遞過。畫凝言上前一步伸手接過,看著那白衣之人。
“你若不睡,勞煩幫在下取些藥草回來?!?p> 畫凝言萬萬沒想到,此人腹間藏刀,甚是腹黑。外表有多白,內(nèi)里便有多黑。
“這么晚了,藥鋪還未開門?!?p> “藥單上有一味藥,須去瑤諜山處尋。”歐陽昃楓看著門口淡聲而道:“如若出發(fā)太晚,歸回之時夜已深暗,不甚安全?!?p> 畫凝言執(zhí)著那份藥方內(nèi)心再罵一句:“考慮周到,感謝你全家?!?p> 歐陽昃楓斟水一杯,“所以此時啟程為好?!?p> “銀杏果么?”
“嗯?!?p> “此藥,藥鋪有的?!?p> “新鮮為最佳。”
“如此?好,我去取?!碑嬆圆慌c病人計較,心道:“你曾經(jīng)救我兩次,一次讓我逃離逍遙閣,一次讓我存命于魑魅毒下。欠你的,隨你開心。待我還盡這人情債之時,就是隨我開心之日?!?p> “勞煩姑娘順便將這封信送于胥荊道長,以示慰問?!睔W陽昃楓從懷內(nèi)取出一張折好的紙遞過。
畫凝言伸手接過,“不用信封么?也不怕有何私密要事被我瞧見?!?p> “你若想看,十層信封亦不管用?!睔W陽昃楓冷聲幾字,眼神掃過畫凝言,看了門口處。
“你……”畫凝言將信放于懷內(nèi),看著眼前之人手指上染了些許墨跡。心中暗道:“這是求人辦事的態(tài)度么?墨都不曾會磨,又如此邋遢,還如此兇?!?p> “多謝。”
“沒事。”畫凝言氣還未消,便被這二字道謝堵住了心中腹誹。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人一雙眼亦是功德一件?!碑嬆孕睦锇档?,“你若盲了,我便要棄你了?!?p> 歐陽昃楓執(zhí)起水杯遞于唇邊,畫凝言轉(zhuǎn)身便出去了。
聽著房門被關(guān),歐陽昃楓將未曾飲到水的空杯放置桌角。站起身于黑暗中慢行幾步,眼神無所聚光。伸出一手抬腳試探而行,未行幾步腳前便觸及一物。他不知那是何物,停在原地久久未動。
歐陽昃楓那一刻于黑暗中陷入沉思。他心中明了,于此境地,他開始慌了。父親于牢獄,不知何等境況。自己受帝命接管墨白,未料此時雙眼失明。他不能再泰然處之,他表現(xiàn)得處變不驚騙得了旁人,卻騙不了自己。
徐岸告知歐陽昃楓,若是今夜子時、丑時服藥后視覺亦無所變,那便只有另請高明。
歐陽昃楓思前想后,他只得求瑤諜山胥荊道長相助。此時此刻,可以代為傳話者只有二人。他此時離不得葉崢游,所以畫凝言是為最合適人選。
歐陽昃楓于畫凝言身前偽裝眼疾之癥已大好,是為不全心信任此人。他擔心畫凝言會將他失明之事不慎外漏,若是那般,江湖或是朝廷有心人必會借此大做文章。那時墨白山莊便是腹背受敵,到時會覆水難收。
壹貳叁閉眼游戲
歸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