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血乞3
郡主府邸屋頂沉霜雪,月掛柳梢頭。院中空落寂靜,無人走動。
“居然被如此拙劣手段算計禁足。”畫凝言習(xí)慣伸手摸劍,卻摸得桌上空空。蜷起指尖攥入掌心,痛罵一句“該死?!?p> “郡主,無名劍可曾離身?”畫婳抱著畫凝言斗篷,細(xì)思過后小聲而問。
“未曾?!碑嬆匀∵^桌上青瓷茶杯,以指腹輕摩挲。明眸微轉(zhuǎn)視過畫婳鞋面上牡丹花。她記得清楚,畫婳來時,這花因磨損少了一片花瓣,而現(xiàn)在卻是完整。今日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非是換了新鞋,而是又新繡了花瓣。
“這鞋是你做的么?”
“不是??ぶ?,怎么了?”
“新花瓣是你所繡么……”
“嗯。這鞋其他地方完好,我覺著扔了可惜,便將它花瓣補好。”畫婳順著畫凝言視線看了自己鞋面。
“你……還記得花瓣原來模樣大小?”
“奴婢不記得,但是鞋面上留有針孔痕跡,奴婢便尋著那些針眼在鞋上繡花。線色與粗細(xì)是按著舊花來看,針的大小是按著針孔大小估摸來選的。”
畫凝言看著那鞋回憶起那日于瑤諜山腳下與屈繆妤交手,用無名劍斬碎了一玉佩。
她驀地有了大膽想法。
如若有一鍛造高人,知曉一劍的形狀,亦知此劍是為何等鋒利程度,是否可以打造出一個與此劍殺伐力度相似、于物上所留痕跡亦是相似之物來。
得劍之時畫凝言早已問過,鑄此劍之大師是何人。而那歐陽昃楓亦是明確告知,那人早已仙逝。所以斷不可能是同一人造了兩把無名出來陷害于她。無名封劍十余年,而她自從得到無名之后從未殺人,甚至拔出之后亦未曾傷一草一木。
屈繆妤若想陷害,被殺幼童留下傷口必須與無名劍吻合。見過無名的人甚多,而此劍留有何種傷痕,通過傳聞亦可知一二。但唯一不可知的便是此劍究竟有多鋒利,所以欲要做的像,必須逼她出劍。屈繆妤不會因為一個不知后果的假想送命,便拿了假玉佩引誘。
而畫凝言因嫌惡屈繆妤,亦恐那西貝貨流于民間欺得善良百姓,便一劍砍之。
玉佩碎,屈繆妤可知畫凝言用了多少力度,也見無名劍身寬得幾寸,而人人皆知無名傷人留細(xì)痕,玉佩上斷痕亦會顯露無名劍究竟是為何種鋒利程度。
無名雖薄,卻非是軟劍,剛性韌性兼得。如此之劍必然難造,但他們不會顧及,因為他們要的只是那處傷口。就算那把仿制薄劍只可用得一兩次便卷曲或是折斷,對他們來說已無關(guān)緊要。
對他們而言,幼童已殺,留“無名”劍傷便足夠。
“畫婳,替我準(zhǔn)備紙筆?!?p> “好!奴婢這就去!”
看著畫凝言神態(tài),畫婳知曉她定是有了方法洗脫罪名,提裙忙去準(zhǔn)備。
“幸好歐陽昃楓聰明,讓虞城勿要回府以方便辦事。關(guān)詔你不允我郡主府中人出入,將飛鴿等活物亦禁了足,卻未曾言之書信此等死物不可送出?!?p> 畫婳取來紙筆磨墨,畫凝言提筆抹墨。
“以虞姐姐的辦事效率,必然很快會助郡主解除禁足的?!碑媼O淺笑而道。
畫凝言點頭,于白紙落墨勾勒出一玉佩圖案。
“不過,怎知何人買了這玉佩,又怎知何人經(jīng)手這玉佩?!?p> “這圖案……”畫婳看著那圖案,喃喃自語。
“你認(rèn)識?”
“這是鹽素海南岸常家特有的圖案,那地方屬于番切國。我原來服侍袁家老爺,他甚喜常家所制搗藥杵。這圖案便是常家特有,我為袁老買的搗藥杵皆是此種花紋圖案?!?p> “常家是做什么的?”
“雜七雜八,大到房頂?shù)窳?,小到玲瓏小骰?!?p> “他家可賣贗品,比如玉佩?”
“他家是為良心商人,會以顏色好看些的普通石頭做些珠簾掛飾,卻不以玉石之價賣。我那時月奉甚少,不舍得買些真東西,手里便喜把玩一些便宜貨物?!?p> “這圖案會被其他商賈用去罷,怎可言之特有?!?p> “郡主有所不知,這常家心眼極小,每每設(shè)計出新玩意兒新圖案,便給番切國刑部交些銀款,讓他們幫忙保護此等別出心裁。如若有人仿制相似,便要賠給常家萬兩白銀。這事,咱們這邊也是答應(yīng)了的。誰會為一小小圖案或是小小玩意兒花那窩囊錢財。”
“原來如此?!碑嬆孕廊恢翗O,同畫婳道了聲謝便又開始提筆。
“郡主,能幫上你的忙,奴婢也是開心的。”
買此玉佩者為鬼鹽素海南岸常家商貨地
幾字寫罷,畫凝言將其疊整齊交于畫婳手中。
“后院小門左側(cè)墻角,離地七寸墻上有一塊不同于其他的石磚,那一塊未砌牢,是松動的,亦可抽出。你將此信壓于那石磚下,記著,別讓人看見?!?p> “郡主放心,奴婢記著了。”
畫婳離開,畫凝言起身心道。之前曾一時哀于破爛墻面,如今倒是幫我大忙,幸虧虞城未來得及找人修繕,否則我今夜必要撞墻痛哭。但愿買那玉佩之人是為關(guān)鍵,可循他跡找到制劍人。
頭疼至極,畫凝言以額輕磕筆桿。闔眸皆是恨意。對不起,讓你們卷入這場紛爭,姐姐無有能力讓你們活命,只能讓傷殺你們的惡人給你們陪葬贖罪……
若有來世,別再遇到我了……
畫凝言按揉眉心,忽瞥見門口人影。垂腕搖頭,“躲著作甚,進來吧。”
門口人影轉(zhuǎn)了個身,片刻后又轉(zhuǎn)了回來,輕輕推開門露出一清澈眼眸望向畫凝言。
“這般晚了,怎還未歇。”
“事情……是不是很嚴(yán)重……”
“沒事的,小事情不用擔(dān)心?!?p> 畫顏走了進來,伸手輕掩上屋門。走到畫凝言身側(cè)坐下,咬唇垂眸看著畫凝言手中茶杯。
“你有什么話要對我說么?”
“其實,我是想說……”畫顏抬眸看著畫凝言,略有眼神躲閃。只看了她一眼便垂眸抿了抿唇,須臾開口而道:“我是想說,你不用把我當(dāng)小孩子,把我……看做和你一樣年紀(jì)就好?!?p> 畫凝言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眉心,莞爾一笑?!笆窃摽湟豢洌阊菁嫉拇_不錯。我都有時候忘記你還是個九歲小丫頭呢。”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別這樣取笑我了?!碑嬵佁ы?,神情極為認(rèn)真,“我既然來到這,便不想成為你的累贅。如若可以,我想為你做些什么,哪怕是微不足道小事亦未嘗不可。我希望你不要嫌棄我?!?p> “傻丫頭,我怎會嫌棄你。胡思亂想什么?嗯?”
“我非是無有用處,雖有些時候的確不及你們,但請不要將我視做弱者?!?p> “雖然但是,我不得不承認(rèn),你的確很弱……”
畫凝言看著眼前乖巧人兒著實有趣,便于心煩意亂中打趣她幾分,緩一緩心底傷郁。
“我現(xiàn)在總算知道你為什么那么討人厭了,總是喜歡不合時宜的開玩笑?!?p> 畫凝言拿著墨筆將畫顏眼角淡去的淚痣重新點上,“你還別說,有這一顆淚痣,你比我美上三分?!?p> 畫顏看著畫凝言有意移開話題,定是鐵了心不讓她涉險。眼眶染上瀲滟只覺眼前之人蠢極,心中暗暗罵著。傻子……我都有心殺你,你還如此待我……我都不知何時控制不住我的意識,到了那時你就不同我嘴貧了。
畫凝言看著眼前人眼里泛淚,眼尾暈紅似是氣急,心下茫然。我自知你從小是個淚人兒,可亦未曾意識到如此弱不禁風(fēng)。護你是我最后底線,小崽子你此時可別同我耍脾氣。
畫顏眨眼間那淚水便滴落一顆于衣衫上,須臾隱沒,于袖上留了淡痕。
“依你依你都依你。”畫凝言最是怕人哭,將筆放落桌上硯臺邊。“不過你聽著,行事之前需要問我,不可擅自莽撞?!?p> “我何時莽撞過……”畫顏眼含清淚彎眸而笑,那模樣讓人覺得心疼,宛若一朵入水藍(lán)蓮。心下一言:我亦未曾想到,偷懶不苦練武藝也有好處。幸好……我武功不及你……要不然……
“把眼淚擦擦?!?p> “嗯……”
“別……別揉眼睛,淚痣揉沒了……”
“嗯……”
“我教你,以后若是有淚,用指尖這樣點一點,不會揉紅眼睛?!?p> “矯揉造作……”
“?……!”
“郡主?!?p> 聽到門外敲門聲,畫顏站起身來,走于畫凝言稍遠(yuǎn)處。
“進?!?p> “郡主,東西放好了。那里壓了一張紙,我替您帶回來了?!碑媼O推門輕步走入,將屋門關(guān)緊便將袖口藏著的東西雙手遞給畫凝言。
“嗯,沒人發(fā)現(xiàn)你吧?!?p> “郡主放心,我藏東西之前到門口門縫處看到那衙役正打著瞌睡?!?p> “好?!?p> 暈?zāi)埓蜷_,畫凝言認(rèn)出了字體,剛勁筆鋒,是歐陽昃楓所寫。
鑄劍師十人有疑
火爐匠三人有疑
簪纓娘一人有疑
青薔女一人有疑
畫凝言心中感嘆墻外人成效之高,“青薔”二字于眸間停留甚久。根據(jù)先前所了解,青薔院花魁是柳理理紅顏知己。畫凝言取下燈罩,將那張紙置于燭火處點燃。
紙落于地,青煙一縷成灰燼。
“天色已晚,你們先回去休息?!?p> “是。”
畫凝言看著那處余灰略存不解。會是她么……如若是,柳理理被人利用還是另有他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