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清晨正好,畫凝言在山莊好景處閑逛。
畫婳跟在不遠處。雖然來這里也有三天,但還是欣喜之心未消。
初春花開百艷,那花瓣雨著實浪漫至極。心里早已盤算假想了虞城與葉崢游在這風搖花瓣間的無數(shù)次邂逅。
在她記憶里那規(guī)規(guī)矩矩的二人雖未曾互相多言幾句,但那二人碰個面相視片刻便能讓畫婳耳根緋紅,心潮澎湃。
郎才女貌,實在是太美好了。那種般配感,猶如春風入骨,細撓心間,繼而悸動不已,只顧扯唇癡笑?;腥羟羧f盞齊匯眼前,山河星辰都作了陪襯。
“畫婳……”
“?。靠ぶ??!?p> 那愣神模樣,讓畫凝言的眼尾長睫不禁壓了壓。
“你在想何?”
“郡主息怒,我……我在想郡主可喜白玉蘭酒釀,順便想想虞姐姐與葉公子的終身大事?!?p> “你會酒釀?”畫凝言自昨日歐陽昃楓與自己談起那事,心里便是開始不舍,便只接了那人一半話。
“和舊時府中的繡娘學來的,還記得些?!碑媼O拍拍腹部落下的不知名小白花,指了指遠處白玉蘭,“不若和紙媣夫人打聲招呼,我也好討好一下她?”
“你這何等心思?”
“夫人認識的青年才俊必然不少,如若見我伶俐,或許賜我一夫君呢?!?p> “你可算是會盤算?!?p> 畫凝言的神色中減了很多笑意,畫婳也知其這幾日悶愁得緊。
畫顏之死,她怕是很難消苦了??粗侨穗m紅妝俊美,卻在眼中失了往日光彩。畫婳好不容易自己轉了意念不去想那藍衣女子,省的自己每日愁苦讓郡主心情不佳,無奈看到郡主那眼神,心里瞬時落了淚痕。
不爭氣的鼻子酸到雙眼,悶聲低著頭讓那兩滴淚悄悄落在地上。轉過身緊走幾步到了白玉蘭樹下,抬起頭望著那花團,說道:
“這清香味沁人心脾,釀的酒必然也是好的?!?p> “想做什么,便做罷。午后我去同夫人說說,她必然也歡喜?!?p> “多謝郡主!”
二人繞過黃木長廊,便遠遠望到一湖,那湖中水清澈如鏡,幾鳥掠過輕濕雀尾。
“這是病湖,不可靠近?!?p> “嗯。”畫婳依言點頭,也不去過問為何,心里知道有些事也不是她該好奇的。
“我與歐陽莊主初次見面便是在那。”畫婳看到畫凝言的唇角落了弧度,心底也舒心了許多。
“歐陽莊主對郡主可是一見鐘情?”
畫凝言搖了搖頭,“他不喜生人,何況那日是我誤闖禁地?!?p> “那便是日久生情了?”
畫凝言未曾回應,靜靜遙望著那處。不是一見鐘情,亦非日久生情,是二人試探奔赴,才得見好生歡喜。
“不知今日午膳是何?”
畫婳認真回憶道:“昨夜見葛皎娘姐姐帶了好多蘑菇回來,說是靈癡。我一聽這名,便不敢吃了。到底是靈蘑、還是毒蘑,不敢辨認。”
“第一次來山莊后,聽他們說起過?!碑嬆苑髁朔餍淇?,轉身淡聲道:“你若怕,便罰你多吃幾碗壯壯膽。”
“郡主……”畫婳委屈著雙眼跟在人身后,一聲也不吭。
二人走過竹林邊處,便停了腳步。畫凝言心知,這是通往山莊外界的路,不知不覺竟走了這么遠。
“畫婳,你先回去,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p> “好,郡主小心著涼,早點回去?!?p> “嗯。”
畫婳一步三回頭,還是下了決心離遠。她沒有回到住所,獨自一人去了歸途中必經的一段木橋邊小憩。
虞城回到天樞郡料理,葉崢游陪伴幫忙。留她在山莊養(yǎng)傷,心思卻總在莊外。
準確地來說,在莊外的他身上。
她心牽的失一人,如今又多一人。唇角扯起苦笑,望著竹林郁郁蔥蔥,心間枯澀。
蒼天到底是公平啊,讓我竟不知去怪怨什么。
聽得有腳步聲沙沙,不久便顯得一白衣。
他回來了。
他也看到了那女子,步伐也不禁快了幾分。終是按耐不住心底悅動,畫凝言提著裙擺踏上地上片片綠葉親近了過去。
白衣相擁,被那人托起腰腹,裙擺綻如荷瓣,女子腳尖落地之時,額前觸到了那男子唇處溫憐。
“沒事么?”女子眼里關切被歐陽昃楓盡收心底。
“帝后允了?!?p> 畫凝言本以為帝與帝后的指婚意思不同,會讓歐陽昃楓為難。而他要去帝宮當面訴說心意怕帝后責難,未曾想,竟允了。
【帝宮內】
楚藍手中執(zhí)著面具擦拭,食指指骨處落了水印,手中面具在這暗得朦朧的屋子里顯得光亮。
“把燈點上?!蹦且宦暽倭艘酝钪?,平和許多。
伶果豎起耳朵瞧瞧在臥榻上閉眼許久的帝后,不知是睡未睡,糯糯應了聲“是”。
最后一絲青煙繞過伶果眼前,昏暗的殿內融入明光。共點了十六盞,皆是番切國進貢的上好燈油。
年年如此,朝暮亦然。帝后也不知帝的書房內也只是點了十三盞。
“歐陽昃楓之事,帝后可不再插手。”
“帝之令困扼束魂,何敢。”賬慢后床榻上的人接了話,語氣還似往日那般溫和規(guī)矩。
伶果歸回帝后寢殿途中遇到歐陽昃楓,淺聊些許便知曉此人先是去帝那邊請示了什么,便來尋帝后。
到了帝后住所,歐陽昃楓未曾進去。將懷中一封書信給了伶果,那信藏了信封中。
信里字少,卻是肺腑之言說的干凈利落。
心有忠之事,兒女情長不足重,情愿紅塵贈黎郅。未曾想情妄爭渡先顯一朵,亂了臣心,不知怎解。
這幾字一看帝后也明了他的心思,而花也并非并蒂花。
看來,胥道長告知了他當年實情。帝后無所怒意,神色閑適許多。你喜歡她便是喜歡,何苦將這錯怨了那朵花上,倒打一耙。
你若不動心,那花也不會先開。
按揉太陽穴唇角露了笑意,自是偏愛許多,哪會斷他念想。讓伶果傳了二字“允了”,便遣了回去。
……
楚藍面具重新遮眼,那雙瑞鳳眼內映照的燭火緩緩跳動。
他在看墻上的畫卷。
畫卷四尺,唯有中心濃毫揮墨一撇,那一撇稍微向上收了尾巴。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落款亦無。
她向來喜歡這等素凈又看起來像有百種意思的東西。這是楚藍對他這位帝后最直觀的評價。
二人不言不語已經一個時辰,伶果也提了滿分的精神一直候著。
他快離開了。
每到戌時他必定要回到書房批閱奏章。
屋外一聲蟬鳴過后,帝后惺忪了雙眼。
那一身富貴但不落俗氣的衣物、氣勢絕佳的脊梁撐起來的人正站在那端看那張掛畫。
他,還沒離開。
側眼望過沙漏,此時已經是戌時三刻。
“一葉扁舟?!背{動了唇。
他知道她醒了,對她說了這四個字。
一旁的伶果耳朵抽了一抽,不懂其意,彎腰給帝與帝后行了禮,便悄悄退出門外去了。
“是?!?p> “這一撇是你加的?!?p> “是?!钡酆蠡貞?,雙眼輕輕合上。
她的心忽然顫抖,不知是緊張還是焦慮。
“我原以為這畫和大火一同消亡?!彼虢忉屖裁矗f了一句便閉上嘴,她只覺得,有什么好解釋的么。他如果怪自己,解釋有什么意義。他如果不怪自己,又怎么會需要解釋。
“你回去過?!边@句話說的沉穩(wěn),不像在問。
“在音音身上。”
“你當真暴殄天物。”
她察覺到楚藍語氣似乎有些溫和,不像在責怪。因為平常語氣頗為冷肅,即使只夾了一分的輕和,倒分辨得明晰。
“孤若狹隘,不會留他二人性命。后爵子嗣能容,又怎會容不下一張畫?!?p> 楚藍眼神在濃墨的尾端留佇。如果不仔細看,確實看不出來,那墨下蓋著一葉小舟。
是早已覆滅的九皋國王上所作之畫。
“謝謝?!?p> “無須?!?p> 那聲音,又如往常。聽得倒也習慣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