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難臨頭，顧思存突然想給里格鼓鼓掌。眼前這個身形筆挺的青年果然有他的過人之處。
“大哥，你再算算，真沒算錯？”高達(d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他也知道里格絕無可能算錯。
“還剩28分鐘。”里格輕撫懷表的表面，那懷表是銀白色的，上邊綴有北極狼的浮雕。
機(jī)艙內(nèi)一片死寂，空氣仿佛凝滯了一般。
打火機(jī)的聲音響起，是里格點了一支煙。他深吸了一口，吐出了幾朵煙圈。
“你不是戒煙了？抽煙的男人可不招人喜歡?！痹缫姍严袷墙z毫不在意眼前的危險，在一旁打趣說道。
“我們能不能迫降？”顧思存還沒有放棄一絲希望。
“這周圍都是火山和雪地丘陵，落地時保證炸的很漂亮！”早見櫻笑語晏晏。
“該慶幸我們是四月來的嗎，要是十二月來的，剛才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王主任明顯蔫了下來，他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小顧，遺書寫好了嗎？”
顧思存想笑，但他笑不出來。
他無法預(yù)計28分鐘后，自己的死亡是什么樣的場景。在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死了一個無名小卒，僅此而已。運(yùn)氣不好，留個全尸都是奢望。
如果人能遇見自己的死亡，那會是什么樣？顧思存不敢想。
飛機(jī)的墜毀是這樣，人生也是這樣。如果一個人知道了自己死亡的準(zhǔn)確時間，那他還有勇氣面對未來的人生嗎？
媽的，自己怎么矯情得像個詩人。不就是死嘛，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不是？
“要不我們來玩?zhèn)€游戲吧？”早見櫻站起身來，抻了個懶腰，“及時行樂？”
“早見學(xué)妹，能不能先給我個表白的機(jī)會？”高達(dá)抓耳撓腮，一想到命不久矣，他就非得說點什么不可。
“游戲還沒開始呢，怎么就開始胡言亂語了！”早見櫻手背貼上高達(dá)的腦門，“也沒發(fā)燒啊。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吧。”
“都什么時候了，哪有心思玩這個?！备哌_(dá)擺擺手，整個人癱軟在座椅上，目光呆滯。
“來吧。”
讓顧思存感到意外的是，這居然是從里格嘴里說出來的。
“老王，要不要一起？”早見櫻大大方方伸出手，就像是朋友之間的小聚，根本不像同生共死之前的最終遺言。
“行，我也來?！蓖踔魅蜗袷窍腴_了，下巴上的贅肉一顫一顫的。
“大冒險就算了，要不就真心話？”里格提議，“還嫌死得不夠快？”
“好，那就真心話?！痹缫姍岩凰查g仿佛八卦小王子附體，“從誰先來？”
幾人左看看，右看看，不知不覺就把視線集中在了高達(dá)身上。這傻小子正一臉?biāo)ハ螅蠖M(jìn)右耳出地思考人生呢。猛地一回過神，發(fā)現(xiàn)自己萬眾矚目，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行，那我就先來！”高達(dá)也不推辭，他本就是個直腸子，也不喜歡遮遮掩掩，“以前我說我爸媽都是農(nóng)民，我是天賦異稟，其實那是假的，其實他們都是方舟專員。一家子都是‘破軍’能力，該死的C級，嗨……然后我五歲那年全死了，我從小被我爺爺帶大。”他說得輕描淡寫，但顧思存能理解語言下的波濤洶涌。
“這個我們早知道了，換一個！”早見櫻毫不掩飾地把失望寫在臉上，“你以為方舟的情報部門是吃素的？你幾歲被狗攆都知道?！?p> “靠，真的假的？”高達(dá)大吃一驚，“我怎么都不記得？行吧，那換一個。我小時候被狗攆過……”
“能不能不要這么敷衍！這可是團(tuán)建時間！”早見櫻一本正經(jīng)地吐槽。
“我也沒什么秘密?。俊备哌_(dá)撓頭，頂著一副拉布拉多的真誠眼神，“我這么純潔。”
“好吧好吧，下一個！老王，到你了。”
“我……其實結(jié)過一次婚。”王主任遮遮掩掩，最后還是說了出來。
“后來因為研究理念不和，她去了美國，然后我們就離婚了。后來在東京開會的時候，她總是用腳踹我，還挖我墻腳?！?p> 怎么都是些情感問題！顧思存感覺一陣目眩，這人生的最后二十多分鐘不應(yīng)該回憶一下人生的美好么？
早見櫻眼睛卻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珍奇的異獸一般：“真的假的，班里的同學(xué)還喊你老處男，老光棍！”
“當(dāng)然是真的?！蓖踔魅吻辶饲迳ぷ?，皺著眉頭，“我年輕的時候還是一表人才的。檔案里你們看過我的照片吧？”
“有這么夸張么？”顧思存看著早見櫻的驚訝表情，沒忍住問出了口。
“就這么夸張，大家都說教導(dǎo)主任的愛人只有試管和腦波儀！”早見櫻信誓旦旦，“畢竟他是嫁給了他的事業(yè)！”
“好歹我也是長輩，好好說話?！?p> 王主任這句話說得顯然有些中氣不足。
照理來說，正常學(xué)校的教導(dǎo)主任大部分都是兇神惡煞，走在街上能把小孩嚇哭的那種。愛好是訓(xùn)斥學(xué)生和在各個班級教室的門外游蕩，然后時不時在玻璃上留下一張陰森恐怖的臉，讓一眾學(xué)生聞風(fēng)喪膽。
怎么到了方舟，這教導(dǎo)主任就像一個大肚彌勒佛。
“多謝款待，那么下一個，該你了。”
早見櫻望向顧思存。
顧思存并沒有什么可以說的，難道把自己上學(xué)時候的慘痛經(jīng)歷拿出來分享？難道發(fā)表一番妹控發(fā)言？他突然感覺自己十八年的生命過得也太平淡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剛才的能力覺醒事件。
“我剛才好像又覺醒了一種能力，我不知道是什么，就是感覺很怪?！?p> 顧思存小聲嘟囔著，和這些人的經(jīng)歷比起來，自己說的東西簡直無聊到爆炸！他默默低下頭。
再次抬頭的時候，眾人的眼睛都在放光，就像一群農(nóng)婦在馬路邊撿到了貴族遺落的寶石。
只有早見櫻無奈地?fù)u了搖頭。
“什么效果？”王主任咽了口唾沫，“快說說看？”
“就是感覺能看清周圍所有的事物——也不算看，我就是能感覺到，所有的東西都在我眼前鋪展開了，我能感受到他們內(nèi)部的結(jié)構(gòu)，能感覺到內(nèi)部空氣的流動?！?p> 顧思存謹(jǐn)慎地說。
“‘天叢云’中沒有這一種效果，這是‘?dāng)嘟^’能力中的第二級，‘通感’！”王主任驚叫著，聲音驀地提高了一個八度，“我的腦波儀呢？”
話音還沒落，他就要往貨倉的舷梯方向跑。
“不就是覺醒了個能力嗎，有這么稀奇？”顧思存很不解，“你們怎么都跟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似的?！?p> “當(dāng)然稀奇?！崩锔褚蛔忠活D地說，“能力基因會爭取你身體里的主動權(quán)，他們被激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其他神的基因片段斬殺殆盡。同時覺醒兩種能力的人，很難活到你這個年紀(jì)?！?p> 顧思存感覺仿佛又被判了一道死刑。
“時間不多了，該你了，里格?！痹缫姍押貌蝗菀装醋×送踔魅?。
“其實貨倉里有降落傘包?！崩锔裾酒鹕韥恚瞪衔餮b的第一顆扣子，看了看懷表，“還有十幾分鐘，這個游戲就到此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