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角斗場上,東眼前的猛獸陡然增加了許多。
前一日,猛獸們都是一波一波上,他有時間恢復(fù)體力。今天所有的猛獸都是傾巢而出。
打頭陣的是一群草原狼,足有十幾只。身后又有獅子和老虎環(huán)伺。
照理說,這些猛獸應(yīng)該會互相搏斗,亂成一團,但它們卻像一支羅馬軍團。顯然是經(jīng)過專人的訓(xùn)練。
它們的目標只有自己。
看臺上的圖拉真正虎視眈眈看著自己,東咬緊嘴唇,握緊短劍。這次甚至沒有給他配備小圓盾。
奧拉仍然一臉關(guān)切地望著自己,讓他感覺如芒在背。
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他沒有退路。這個看似和善的主人,是真的想置他于死地。
但出乎在場所有人意料的是,他這次的行動無比迅速。
短劍插入餓狼的心臟,拳頭揮向老虎的下顎,東在空中卷起一道血雨,這變成了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東對這些猛獸雖然沒有一絲憐憫之心,但他還是覺得力量在上涌,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只要奧拉的視線還在他身上,他就感覺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
奧拉就像一個女神,將力量分給了自己。
他記得東方有一個傳說。
傳說中,遠古存在一名至高的神,他能將神力分享給其他人,他可以剝奪別人的五感,讓那個人活在自己創(chuàng)造的世界中。他所做的一切,皆是神的恩典。
奧拉就像那個神一樣神通廣大。
但她畢竟是個女人,她應(yīng)該也很危險。
“二十四只,一起擊殺!”奧盧斯驚嘆得贊不絕口,他抓起一串葡萄皮都忘了吐,“他確實值5500第納爾!”
“很好。”圖拉真臉陰沉沉的。
全場沸騰著,市民將帝國第一角斗士喊得無比響亮。
東甚至都沒有經(jīng)過沖洗,就被奧拉抓走了。他被送到城堡中的私人浴場,有專門的奴隸為他清潔身體,有赫庫蘭尼姆最負盛名的醫(yī)生為他包扎傷口。
他在金碧輝煌的浴場內(nèi),仰臥在大理石砌成的立柱旁,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一切。
他的待遇只因奧拉想聽他講更多東方的故事。
他們聊起了東方的山川與河流,還有那里人們的著裝打扮。他們?nèi)A服織錦,衣袖翩翩。那里的人管羅馬叫做“大秦”,他們凡事奉禮,又頗具武德。往北是大漠與草原,他們將鐵蹄踏向蠻族。
奧拉聽得不能自拔。她雙手撐著下巴,俯臥著,腳在空中翹起來。
“東方真的有自己的神嗎?我們羅馬有自己的神,有代表天空的朱庇特,有代表愛情的朱諾,智慧女神密涅瓦,我們是神的后裔,但他們從未出現(xiàn)過。”奧拉說,“有人說羅馬的神明是希臘人的后裔,但占星術(shù)士覺得這種說法是對羅馬人的侮辱?!?p> “當然有!”東望著睡塌上的女孩,“雖然我沒見過,但肯定有?!彼f得斬釘截鐵。
他換上了仆人穿的亞麻短袍,腳上踏著嶄新的涼鞋。這是奧拉偷偷拿給他的,他們姐弟之間感情很好,奧盧斯對她言聽計從,沒有過問。
“要不我們?nèi)|方看看?”奧拉一臉異想天開,她披著袍子在房間內(nèi)踱步,小腳在東面前晃來晃去,她似乎在下決心。
“就這么定了,明天父親的葬禮結(jié)束,我們坐船出發(fā),先去克里特島?!眾W拉握緊了嬌嫩的拳頭,“我們可以去奧林匹斯山,看看神明的住所,獻上美酒和樹莓果醬。然后越過色雷斯,一路向東?!?p> “但是,”東囁嚅著,“我只是個角斗士,我沒有自由?!?p> “你會有的,相信我?!眾W拉莞爾一笑,“5500第納爾是他拒絕不了的價格,我們后天就出發(fā),你會保護我的,對嗎?”
她露出潔白的牙齒,絨裙似瓣,又像櫻粉色的鳶尾花。
東歪著腦袋看向奧拉,緩緩點了點頭,這是他的承諾。
他不知道這個高高在上的女孩在想些什么,但一想到自己回家有望,心里就滿是歡喜,嘴角不自覺的輕抬。
她果然是個女神,為他帶來希望。
他本來已經(jīng)對現(xiàn)狀絕望了,自己的命遲早斷絕在角斗場上,他能保證現(xiàn)在的勝利,但未來的事他沒有把握。原本的主人圖拉真幾乎在一夜之間變得殘暴無比,早先還有些庇護之心,現(xiàn)在已經(jīng)恨不得自己趕緊死掉。
“好,那就一言為定!”奧拉笑著。
門口窸窸窣窣探出頭來,東轉(zhuǎn)頭對上了怒不可遏的奧盧斯,這個半大男孩如今對他充滿了敵意。
他在門口偷聽了半晌,結(jié)果聽到自己姐姐要明天跑路,感覺血往腦袋上沖。
他闖進房間,揚起纖瘦的胳膊對著東的腦門就要打,但看見奧拉的表情又收了手。
“姐,你真的要走?那圖拉真那家伙怎么辦?”他直跺腳,賭氣似的坐在床沿,“你這叫私奔,還是和低賤的奴隸。拜耳巴斯家族會蒙羞的!”
“你相信有來生嗎?”奧拉問了一句不相干的話。
“當然不信,我們死翹翹以后都會進入冥界,”奧盧斯大吼大叫,“這和你要私奔有什么關(guān)系!”
“我也不信?!眾W拉望著剛剛成年的弟弟,“所以你還記得父親的遺訓(xùn)?”
“要我們?yōu)樽约憾???p> “對,死了以后就什么都沒了,”奧拉說,“世界這么精彩,我還想多看看,不想在這個城市里過一輩子,赫庫蘭尼姆很美,羅馬很美,但都不適合我?!?p> “你還記得我們曾祖父的模樣和生平嗎?不過過了幾十年,還有誰會記得他?我們的祖先是奧古斯都陛下的岳丈,但誰還記得他喜歡什么,做過什么?我們只記得他的標簽而已。”
“行了行了,”奧盧斯不耐煩地擺擺手,“又在講些莫名其妙的大道理,我聽得耳朵都長繭子了。”
東聽著他們的話。人生的意義在哪?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老人總說要活在當下,當下身在何處,今夕又是何夕?
他一直以來覺得自己的人生是沒有意義的,他冷眼目睹角斗士的死亡,那些家伙的生命又是有意義的嗎?
這問題太艱深了,他周圍的角斗士,大多在他這個年齡,已經(jīng)被砍下了腦袋。所以說,活著才有意義。
奧盧斯看向墻角邊跪坐的東,“圖拉真在到處找他,你做得有些僭越了。”
他又一臉埋怨:“再說了,你要走,為什么不帶上我?克里特島我去過好幾次,熟得很!再說這家伙是個奴隸,遇到危險肯定跑得無影無蹤了,我還能保護你?!?p> 奧盧斯看向東的眼神復(fù)雜。
東一臉無辜,他在擺弄傷口剛結(jié)的痂,里面的肉慘白。他心想著女人果然是個怪東西,但凡和奧拉沾上點關(guān)系的,都會轉(zhuǎn)性。
奧盧斯伸手在東身上捏來捏去,慍色一掃而光。說起來他更好奇這個比自己還瘦弱的小子怎么能殺死這么多頭野獸。
房門驀地敲響了,那聲音很急促,像是匆忙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