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媽媽視頻似乎已經成為了溫苒隔三差五就需要履行的使命,其實,視頻接通之后的話題永遠都是老生常談的那幾個,吃了什么飯、做了什么事、隔壁鄰居家最近在干嘛,大多時候都是溫苒聽著媽媽說,因為溫苒能夠理解媽媽說的那些雞毛蒜皮,而媽媽,理解不了溫苒面臨的那些掙扎、糾結、無助與害怕。
從小習慣了獨自面對所有孤立無援的處境,使得溫苒養(yǎng)成了在家人面前偽裝強大的本領,從懂事起,溫苒就再也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剝開過自己的殼,步入社會之后更甚。
家人眼中,溫苒的工作輕松、自在、瀟灑、安逸,他們看到了溫苒還算可以的收入、實實在在得了溫苒經濟上能夠給予的一切幫扶,他們看到了溫苒隔三差五到處吃喝玩樂,每每回家時都能給他們改善生活,他們也看到了溫苒一個人生活,不用面對雞毛蒜皮的折磨,所以每每回家都帶著快樂。
可他們看不到的是,為了做好一個項目,溫苒周旋于各方之間疲于奔命時的窘迫,看不到月上天心時溫苒頂著一身疲憊回到出租屋的虛弱,看不到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時溫苒無所適從的茫然,看不到溫苒的同齡人都開始成家立業(yè)邁入人生新階段,而溫苒年近而立卻一事無成的絕望,更看不到原生家庭給溫苒帶來的自卑、敏感、膽怯、懦弱,導致夜深人靜時溫苒一個人流淚的心酸。
所有人都拿溫苒當一個戰(zhàn)士、一桿槍、一個勞動力、一座靠山,只有溫苒,拿自己當一個茫然無措的小姑娘,會害怕、會迷茫、會孤獨、會難過,可這萬般心緒,又能與何人說?
溫苒想起了之前看過的一部劇,那里面的主人公與溫苒一樣,一個人在異地他鄉(xiāng)艱難打拼,老家的一大家子都似凌霄花一般等著攀援在她的周圍。
譬如今晚,弟弟又開始數(shù)落爸爸的各種不是,溫苒知道,都是爸爸的錯,溫苒也知道,弟弟是想讓溫苒從中調停,媽媽在視頻旁長吁短嘆,弟弟的口氣充滿了無能為力,可固執(zhí)又死板的爸爸并不會因為任何人的開解就能學著變得靈活,更不會明白,家里長年累月的低氣壓其實只需要他的一個笑模樣就能化解,家里的事都是小事,可一件件小事堆在一起的時候,就是能夠壓死駱駝的稻草,溫苒恨,但無可奈何!
比如今晚,媽媽睡前給溫苒打來視頻,側躺、沒開燈,先照例互相問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然后就是無一例外的看著視頻里躺在黑夜中的媽媽開始嘮叨誰家男人對媳婦多好、誰家男人多能賺錢、誰家男人如何上進,這些話,溫苒年復一年聽了一遍又一遍,與媽媽同床異夢、背對著媽媽睡著的爸爸也聽了一遍又一遍。一家人都明白,媽媽在陰陽怪氣的諷刺或者暗示爸爸,可是,說者有心、聽者無意。
愛美、虛榮、勤勞、虛偽、年近半百仍充滿少女情懷渴望被愛的媽媽時至今日依然沒能明白,固執(zhí)、偏激、無能、刻板、懶惰、自私的爸爸并不會因為媽媽的不滿而改變分毫,甚至他會認為媽媽在譏諷他,作為報復,他只會更加變本加厲的無視媽媽,繼續(xù)懶惰、繼續(xù)逃避生活。
如果說父母的不足與不如意可以通過子女自身的努力得到彌補,那么兄弟姐妹的無能與軟弱則會成為一柄不能殺人的鈍刀。譬如,溫苒的弟弟,那個年僅二十出頭但只有小學文化、矮胖、懶惰、膽小、懦弱的弟弟,那個一年到頭只知道在家睡覺、玩手機的弟弟,那個溫苒帶著他給他找過好多次工作但無一成為他的事業(yè)的弟弟,那個溫苒哀其不幸但更多是怒其不爭的弟弟。他本該成為這個家庭的希望,但事實卻是,他成為了這個家庭最大的負擔。
一個農村家庭唯一的男孩,將會得到父母一輩子積累的全部資產,無論多少!也能得到父母能夠做到的最大程度的人生規(guī)劃。作為對價,他需要承擔起給家庭傳宗接代及在自己能力范圍內帶領著家庭走下去的使命。在這一方面,溫苒的弟弟只做到了享受,沒有任何承擔,并自以為理所當然,心安理得的享受著一切。
而溫苒的前程與未來,需要自己去拼,然后用拼命得來的一切反哺家庭。否則,良心難安,為著生養(yǎng)自己的父母,也為著骨血相連的手足。
而溫苒,對這一切無能又無奈!于溫苒而言,家,從來都不是港灣,甚至很多時候,家才是溫苒身處的那片大海中的風暴眼!溫苒所有的痛苦、掙扎、不甘、遺憾,全部來自于那個本該給予溫苒愛與力量的深淵!
掛掉視頻的那一刻,溫苒開始慶幸,慶幸自己當初孤注一擲決定留在這異地他鄉(xiāng),雖然孤獨如影隨形,但勝在心靜,許多改變不了的齟齬,眼不見,心不煩!
對于媽媽的不甘與遺憾,溫苒無能為力,只能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人生實苦,唯有自渡,希望媽媽能早日明白這個道理,否則,只能在泥沼中掙扎!
人生是一場單程旅行,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只不過是你要路過的風景,或好、或壞,而你要做的,不是留在那一段風景里,而是持續(xù)向前,向前走,莫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