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天寶年間，葡萄早已流傳至大唐各地，釀酒之法也已純熟。那大哥只是昨天恰巧和友人飲了一夜，于是張口就來。
呂長樂進入超市，選了一瓶八十八元的干紅葡萄酒，又買了一套高腳杯，打開窗口，當著所有人的面，把葡萄酒倒入高腳杯。
當玫瑰紅的液體在杯中蕩漾起伏，那些好酒的君子可就站不住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聽說李白也好飲此酒，這位大哥，請嘗嘗我這杯葡萄酒?！?p> 呂長樂當著眾人的面，輕輕晃動高腳杯，然后遞給了那大哥。
那大哥擺了擺手，退了幾步，向周圍百姓解釋道：“是葡萄酒，的確是葡萄酒，這酒我昨天剛喝過?！?p> 呂長樂把酒推到一旁，接著問道：“大家還想買什么？本人說過，超市里什么都能買到，只要你們想買。”
“菠棱。”有位大娘子道。
“有?！?p> 呂長樂淡淡一笑，菠棱就是后來的菠菜，當年波斯上供給唐太宗，太宗很喜歡，因此貴人間流傳甚廣，只是民間人買不起。
后來僧、道也喜愛菠菜，傳得神乎其神，說這菜能增壽延年、強身健體。
大娘子忙問道：“你這里的菠菜，不便宜吧？”
“是的?！眳伍L樂不打算長期賣菜。
價錢定得太低，容易攪亂長安的市場，還是順其自然的好，他只賣稀缺的東西，盡量往空白市場去靠攏。
于是那大娘子聽到后，連忙擺手退到了后面。
突然，只聽人群中傳出一聲中氣充沛的男子聲音：“你這里可有能防水浸的短靴？”
人群分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走近。
百姓都認得他，此人是萬年縣的不良帥，商九原。
商九原身長八尺，眉目凜厲，單手扶刀，如熊瞎子般一步三搖，一邊走一邊用右手食指掏牙縫里的餅碎。
走到窗口，他啐了一口濃痰，抬起右腳踩在窗沿上，道：“問你，有防水浸的短靴沒有？你聾子啊，聽不見??？”
呂長樂低頭看了眼商九原的右腳，靴面浸了水，一踩就咕咕冒水泡，大概知道了他的需求。
商九原昨夜出城拿賊，恰好碰到雨天，山野之地泥濘不堪，短靴在泥水中泡了一夜。
像他們這樣的人，最怕就是雨水天氣，腳是一泡就爛，又臭又癢，難受之極。
剛才商九原回延康坊的家，聽到百姓們討論，說延康坊的里坊中新開了一家叫超市的，掌柜狂言著什么都賣。
商九原當即心念一動，若是能有一雙能防水浸的短靴，那該有多好？
呂長樂沉吟了片刻，轉(zhuǎn)身進入超市，選了一雙43碼的黑色長筒雨靴，往窗臺上一放，介紹道：
“這就是你需要的雨靴，下雨天不懼水浸，不管你在雨中行多久的路，或是直接踩在水中，我保證你的靴中是干爽舒適的?！?p> “若是誑我……”
商九原一刀斬出，刀身發(fā)出一聲輕嘹，只見十米外的一道院墻上，出現(xiàn)了一道深深的刀痕。
呂長樂目光微凜，此人很厲害。
商九原抓起雨靴，頭也不回，便朝遠方走去，沿途百姓紛紛躲避，好像生怕碰到了商九原。
商九原回到里坊的一個院落。
這里是雜居院，相當于十萬年前的一個胡同，家家戶戶都在一個院子里共用一口井，洗菜、洗衣服等。
商九原曾在安西都護府當府兵，后來回到長安，也無靠山可依，于是當起了不良人，又受萬年縣縣尉的賞識，升作不良帥。
回到家中，商九原把自己往一張板榻上砸去，沒多長時間，屋中便鼾聲大作。
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
腳，奇癢無比。
商九原粗魯?shù)爻パヒm，赤著腳跑去院子里。
從井中打了一桶水，囫圇把腳沖刷了一下，回到家中，脫了一身衣裳，用這衣裳是擦臉又擦腳。
商九原換上干凈的圓領(lǐng)玄袍，正要穿那雙浸濕了的短靴，眼角余光一瞥間，突然想起昨天拿了一雙據(jù)說能防水浸的雨靴，扔哪兒了？
他找了半天，終于在被窩中扒拉出了那雙雨靴，穿上之后，不止貼腳不說，居然還很舒適，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防水浸？
他趕忙來到井邊，打了一桶水，照著雨靴就淋了下去。
商九原感受到靴里的干爽，面色一喜：“此人誠不欺我?！?p> ……
臥室中，呂長樂正盤腿坐著，左手掌中懸浮著五行旗，右手掌中懸浮著兵符，遁甲天書如環(huán)繞星體一般，在他的身邊旋轉(zhuǎn)。
他深吸一口長氣：“或許是注入了列兵血清的關(guān)系，這兵符、五行旗、遁甲天書的修煉愈發(fā)的快了。”
這是好事。
咚咚咚——
突然只聽院子外有人砸超市窗戶。
呂長樂來到窗口，打開門。
只見商九原站在窗外，面色紅潤，嘴角揚起一抹弧度，道：“昨天那雨靴，我買了，值多少錢？”
值多少錢？呂長樂眼珠子一轉(zhuǎn)，道：“可以白送?！?p> “我只有二錢白銀，都給你。”商九原手一抬，二錢銀子劃出一道拋物線，掉到了窗臺上。
再看商九原，已經(jīng)單手扶刀，一搖三晃地走了。
然而到了下午，萬年縣縣衙所有的捕虞候、不良人都來了，人人手捧著二錢銀子，嚷著要買雨靴。
呂長樂看著外面黑壓壓一片的人群，不難猜出，這里面有商九原的宣傳，他畢竟是不良帥，手底下管著一群人。
可是一下子要賣出這么多雨靴，呂長樂擔心會打破大唐的市場平衡。
他只能解釋道：“這種雨靴制作極難，一個月只賣一雙，大家若是誠心想買，歡迎下個月再來?！?p> 所有人都失望離去。
只有商九原站在窗口，遲遲不走，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他才意味深長地道：“你指定還有，但是我猜不到原因，能說說你為什么不肯賣雨靴出去嗎？”
呂長樂眼神意外，沒想到會被商九原看透自己的心思，他沉吟了片刻，道：“這是超市的規(guī)矩，任何物品賣出，不能超過三個?！?p> 商九原皺眉，旋即笑道：“另外的兩雙雨靴，我買了，錢分兩個月給你，我每個月只有二錢銀子?！?p> “那不行，本超市概不賒賬?！?p> 呂長樂隨手丟出兩雙雨靴，咧嘴笑道：“不過，若是朋友間的饋贈，大可不受超市規(guī)矩的制轄，這靴算我私人送你了，不收錢，交個朋友?！?p> 商九原微微動容，看向窗臺上的兩雙雨靴，露出一口大白牙，道：“喏?！?p> “來而不往非禮也！”
商九原道：“朋友，你姓什名什，以后在西京，誰要是動了你，那就是在我商九原的臉上吐唾沫，皇帝老子也留不住他，我商九原說的?！?p> 呂長樂眼神閃動，道：“我叫呂二，今年八歲。大家都親切地叫我呂二哥?！?p> 商九原呸了一聲，笑道：“你連抬頭紋都開了，你說你才八歲？商某要是這點眼力價都沒有，早被人砍死無數(shù)回了，你騙不了我，你的眼神告訴我，你至少和我同齡。某今年二十有九，你幾歲？”
呂長樂認真說道：“我今年八歲零二百五十二個月。”
商九原：“！”
下一刻，呂長樂和商九原同時大笑。
笑罷，商九原把刀一扶，道：“某還有事，先走一步?！?p> 呂長樂趕忙拿起鏡子一照，臉上露出了錯愕：“還以為真的開了抬頭紋，原來并沒有，商九原是拿話詐我，不過以后在長安城，總算有了一助力?！?p> ……
連續(xù)下了兩天兩夜的雨，超市的生意很清淡。
呂長樂練神之際，順便往深處研究了一下陣法六十四策。
陣法六十四策是諸葛武侯的心血之作，分上下兩冊。
上冊，只要是通玄古齋的弟子，都能研習(xí)。
而陣法六十四策下冊，當世除了黃化龍，以及得了黃化龍真?zhèn)鞯膮伍L樂，便再無其它人通曉。
可以說，下冊中所記載的三十二種陣法，才是陣法六十四策的精華，尤其是最后的總綱要旨。
自三國以來，除了諸葛武侯本人，再傳者無非姜維、黃化龍以及呂長樂。
“唉，這陣法六十四策實在精深，我雖然學(xué)全了，但始終還不能完全領(lǐng)悟。”
呂長樂坐在臥室大床上，長吁了一口氣，剛才他嘗試以兵符術(shù)、五行奇術(shù)，來演化六十四策中的陣法，始終達不到黃化龍那般境界。
“慢慢來吧，不能著急……”
突然，院子外傳來敲門聲，呂長樂一步邁出，便通過剛加設(shè)的六合陣法，逆轉(zhuǎn)方位，來到窗口的位置。
打開一看，只見窗外站著一個老娘子，手里挽著一個菜籃，似笑非笑：“小郎君，聽說你這超市里什么都有，我想買點東西。”
“你需要什么？”呂長樂問道。
老娘子臉色一沉，嘴里發(fā)出一聲尖嘯：“買你的命！”
一種極其尖利的聲音從她的喉嚨中發(fā)出。
呂長樂忍不住抱住耳朵，這聲音太利，仿佛是高頻率的聲波一般，讓他頭痛欲裂。
突然，老娘子的額頭，一道紅線，從頭頂一直延伸到下身，緊接著，她整個人裂成了兩片身體，分別軟倒向一邊。
“一大早的，在商某面前鬼叫鬼叫的……”
只見商九原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他單手持刀，刀鋒上還滲著烏黑的血水。
剛才正是他從后面一刀，把老娘子劈了個對半。
商九原道：“商某一眼就看出她不是人，所以毫不猶豫地砍她個落花流水，朋友，商某言而有信否？說保你平安，就保你平安，誰來都不好使。”
呂長樂剛才差點耳膜都穿孔了，只聽到嗡的一聲，心都要炸開的感覺，這會兒好受了點，連忙向商九原笑道：
“朋友，你好吔?！?p> “你剛才說你看出她不是人，此話怎講？”呂長樂問道：“這老娘們兒邪門得很，怕是個妖怪。”
“正是蝠妖一只。”
商九原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笑道：“朋友，近來西京不太平，你最好待在屋里，不要出門，不過有商九原在，誰都不能害了你?！?p> 他頓了一下，欲言又止，才道：“不過，朋友你是否得罪了什么妖怪，雖說最近西京不太平，但是如此光明正大上門害人，商某還是頭一次遇見。”
“說來話長，是這樣的……”呂長樂便把前幾天和樓云一起夜探增壽寺的事，原原本本給商九原說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
商九原眼露思索，道：
“我看那增壽寺還是有問題，上次跑掉的那只蟲妖，自然是被朋友你傷到了，可是最近，我?guī)值苎仓羴硗シ唬l(fā)現(xiàn)那里的很多陰暗潮濕角落中都掛著許多的濕卵，我派兄弟們燒了一些，沒想到是越燒越多，沒完沒了。”
話落，突然只見地上被一刀兩斷的尸體，燒起一陣黑煙自燃，不消片刻間，就成了一地的灰燼。
呂長樂索性爬出窗口，和商九原一起看著地上的灰燼。
那地上的灰燼，形成了一個古怪的符文，還有一枚刺棱，上有敕字，以及鳥獸雷紋。
“被某劈成兩片肉排骨，還敢留字嚇唬某么？我商九原一身正氣怕過誰？”
商九原抬起大腳，在地上一陣亂抹，把那些符文和灰燼踩得四處飛濺，消失在空氣中。
呂長樂皺眉，他還沒看完那個古怪的符文，結(jié)果就被商九原這個莽夫給毀了。
這個符文是蝠妖死后所留，應(yīng)該具有某種特殊的含義，莫非是受人擺布嗎？
倒是極有可能。
商九原撿起地上的刺棱，扔進了蝠妖留下的菜籃中，然后提起菜籃，露出一口大白牙，道：
“朋友，某衙署還有公務(wù)，這就先走一步了，記住，不要隨便出門，有事就高喊我大名，我叫商——九——原，不要喊錯了喔?！?p> “慢走?！?p> 呂長樂目送商九原一晃三搖的離去，轉(zhuǎn)身順著窗口爬進了院子里。
“還是院子里安全?！?p> 呂長樂深深的皺眉，本以為那條蟲妖是增壽寺里唯一的妖怪，但是現(xiàn)在看來，很可能那條蟲妖只是其中一只。
首先，樓云的三弟子樓不亢，死之前一直在念叨著木魚，上一次并沒有在意這個木魚，現(xiàn)在想來簡直是細思恐極。
說不定，那增壽寺是一個妖怪窩，里面肯定還有了不得的大家伙在。
呂長樂看了看院子四周，覺得不太安全了，還得加上幾層保險，以防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