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一個(gè)罵街的瘋婦,本王不與她計(jì)較?!?p> 李玄明很清楚,只要這潑婦一死,明天長安城便會傳出三皇子打殺民婦的歌謠。
在造謠誹謗這一方面,他的九弟從小到大都未曾敗績。
見三哥不肯入套,永安王遂輕笑道:“此人誣陷三哥輕薄殺害良家女子,若不懲處,將來傳播出去豈不辱了三哥英明?!?p> “清者自清,流言止于智者。況且案子自有京兆尹審理,相信真兇必能落網(wǎng)?!?p> 兩兄弟有來有回,心里卻在各自盤算。
‘李玄明怎么會出現(xiàn)在良人坊?難道是他在從中作梗?’永安王王想罷問道:“三哥何故來此?”
“我前幾日于這戶人家訂過一些貨物,因遲遲未見開工,故來此詢問店家失約的緣由,結(jié)果卻得知了噩耗,九弟又是何故來此?”三殿下反問道。
“實(shí)不相瞞,這戶人家對調(diào)香之事頗有見地,臣弟愛香如命,今日特來請教化香入水之法,卻沒想到他們家已遭人謀害?!?p> “即是巧遇不如一同憑吊。”
“三哥請?!?p> “九弟請?!?p> 此可謂神仙打架,說起這皇室?guī)仔值艿年P(guān)系,那可真叫一個(gè)錯(cuò)綜復(fù)雜。
恰如詩詞所云:剪不斷,理還亂。
但總的來說也無非是分做了嫡黨與庶黨,而那幾個(gè)醬油黨、圍觀黨、看熱鬧不嫌事大黨則先按下不表。
嫡黨乃是以大皇子為中心,欲保嫡長子順利受封太子的一幫王公與朝臣。
庶黨則妄圖憑借皇帝的個(gè)人偏愛,將九皇子永安王推上太子之位。
這兩派平日里都是些表面兄弟,背后沒少明爭暗斗相互中傷。
李玄明向來以中立者自居,但因他自幼與長兄情深,故而常被認(rèn)為是嫡黨中人。
“三哥,大皇兄近日身體可好?”
“最近走動得少,大哥素來體健,想必?zé)o恙?!?p> 永安王聞言繼而笑道:“三哥,咱們兩兄弟之間已許久未聚,不如待會兒去臣弟府上吃酒,最近府里來了批新貨,西域美人親手釀的蘭陵醉,別處可未必嘗得到。”
很顯然,這是老九在給老三拋橄欖枝。
“今日不便,下次一定?!?p> 李玄明很清楚老九的用意,但他并不想在兄弟之間選邊站隊(duì),于大哥于九弟皆是如此。
“三哥回回都愛拿下次敷衍,想來還是因?yàn)楦H近大皇兄的緣故?!?p> “兄弟互為手足,彼此同樣貴重?!?p> “可手足卻各有長短。”永安王言罷又自責(zé)道:“我自幼嘴快,說這么多倒給三哥徒添煩惱了。”
兩兄弟閑聊了片刻,終究是沒得到什么實(shí)質(zhì)上的進(jìn)展。
待永安王走后,李玄明才有機(jī)會與楊二郎交談。
“你是蘇姑娘的什么人?”
此刻楊二郎已不再如先前般頹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嫉恨卻又自卑的情緒。
他明白自己傾盡一生也達(dá)不到的高度卻僅僅只是人家的起點(diǎn)。
眼前這個(gè)與自己幾乎同齡的年輕人,擁有尊貴的身份,良好的氣質(zhì)與談吐。雖然在容貌上比不過剛剛離去的那位永安王殿下,但也仍舊是長安男子中的翹楚,猶如朝陽明月耀眼奪目。
蘇漓只是個(gè)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野丫頭,怎么可能經(jīng)得住誘惑,怪不得她最近越發(fā)冷淡了,原來果真是找到了更好的靠山。
揣度令楊二郎漸漸收起了悲傷,他甚至覺得蘇漓是因?yàn)楸撑讯獾搅松咸斓膱?bào)應(yīng)。
“普通鄰里罷了,她倒很喜歡去我家中閑聊,不過我好歹也曾是個(gè)讀書人,自然不欲與之有太多瓜葛,敢問殿下與蘇漓是何關(guān)系?!?p> “僅是客與商的關(guān)系?!?p> 客?怕是一夜恩客吧,狗男狗女。
楊二郎心中冷笑,臉上卻仍舊溫良,并刻意低聲道:“殿下,其實(shí)蘇漓根本沒有被燒死?!?p> “何出此言?”李玄明蹙眉。
“草民不敢講,講了怕遭報(bào)復(fù),從此無法留在長安?!?p> “只要你肯講,我可以派人送你去洛陽,錢財(cái)與生計(jì)皆無需憂愁。”
這承諾的確足夠優(yōu)厚,洛陽乃是陪都,況且楊二郎的生母也是遠(yuǎn)嫁了洛陽,離開一無所有的長安,去洛陽換一種活法倒未嘗不是件好事。
“殿下此話當(dāng)真?”
“自然不假。”
于是楊二郎將夜里所見所聞細(xì)細(xì)道來,又拿筆墨畫出了黑衣人所戴面具及馬車試樣,如此換回良馬金銀與一紙舉薦信準(zhǔn)備前往洛陽。
李玄明得到線索后并未立馬著手追查,倒是侍衛(wèi)陳棠有些按捺不住了,指著楊二郎留下的圖畫道:“主人,這馬車帷幔上的布料怎么看著有點(diǎn)眼熟呢?”
“聯(lián)珠含綬鳥紋織錦。”
“對!就是它,粟特來的貢品,長安有門路弄到這種料子的人屈指可數(shù),或許可以從此處入手?!?p> 陳棠自認(rèn)為分析得頭頭是道,可隨后主人的一席話卻令他醍醐灌頂。
“昨夜月色如何?”
“主人說笑了,昨夜刮大風(fēng),濃云蔽月,哪來的月色?!?p> “那你覺得,楊二郎需要隔多近才能看清馬車帷幔上的圖騰?”
“這……”
陳棠頓時(shí)被問得啞口無言。
“況且倘若是你要做卑劣勾當(dāng),你會掛著安平王府的令牌,把陳棠二字寫在臉上么?”
“主人的意思是那楊二郎耍詐!可他為何要這么做呢?”
“若是他自己耍詐倒還好說,怕就怕有人教他這么做?!?p> 李玄明言罷閉目長嘆道:“這聯(lián)珠鳥紋織錦乃是粟特貢品,父王十分喜愛,曾將之分賞給了我們幾兄弟。如果今日聽信楊二郎的謊話,我恐怕會將九弟視作幕后黑手,反之亦然?!?p> “如此說來,是有人想利用這件事挑撥您和永安王的關(guān)系?怪不得剛才會遇上那詭異老婦,這個(gè)蘇家恐怕也有貓膩?!?p> 陳棠憤憤不平,更將蘇漓視作了陰謀的直接參與者。
“那倒未必,蘇家人或許只是單純的犧牲品?!?p> 李玄明反駁了陳棠的猜測,他似乎并不希望以最壞的惡意揣度蘇漓。
“既然主人都看穿了楊二郎的伎倆,又何必給他銀兩還安排他去洛陽謀生?”
“一個(gè)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我豈容他繼續(xù)留在長安?!?p> “那干脆我?guī)税阉隽?,一勞永逸?!?p> “暫且留著,蘇姑娘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就要讓她看清楚,自己傾慕之人是個(gè)怎樣的跳梁小丑?!?p> 陳棠聞言立馬明白了主人的用意,不得不說主人腹黑起來還挺帶感。
“主人,現(xiàn)在還能有辦法找到蘇姑娘嗎?”
“能,但切忌盲目。先從長安的人牙子入手,留意各大勾欄瓦肆拍賣黑市,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