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哥離開大明宮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該輪到我了!”
“她立我做皇帝,這數(shù)年的傀儡生涯,我不敢哭、不敢笑,什么事不先問過她,我絕不敢做主,哪怕是芝麻大的小事?!?p> “六十七歲那年,她終于實(shí)現(xiàn)自己畢生的夙愿,改唐為周,成了大周的開國皇帝,也成為古往今來第一位女皇帝,可她的皇位,是踏著親生兒子的尸骨得來的!”
“三十年了!我膽小甚微地度過了三十年的歲月!卑微到結(jié)發(fā)妻子和最寵愛的女人死在眼前,也不敢流露出任何怨恨!”
“憲兒、隆基,我對不起你們的娘親,對不起你們,我是一個(gè)無用的丈夫、一個(gè)無用的父親!”
相王李旦捶案大哭。
李憲、李隆基搶過去,扶住搖搖欲墜的父親。
李憲目含熱淚:“阿耶也是迫不得已,以當(dāng)時(shí)的情勢,如果您替阿娘和竇母妃說一句話,其結(jié)果都更加慘烈,說不定相王府已經(jīng)滿門被誅?!?p> 李隆基咬著牙:“武家欠下的債,總有一天要他們百倍償還!”
“我用三十年的隱忍,斗倒了自己的生母,難道還要再用三十年,和自己這個(gè)世上,唯一的同胞兄長斗下去嗎?李家骨肉相殘的慘劇,究竟何時(shí)能結(jié)束!”
李旦的質(zhì)問在相王府空曠的廳堂內(nèi)久久回蕩。
“阿耶身子不適,應(yīng)當(dāng)好好歇息,相王府的事都交給兒子處理吧?!崩盥』鶞匮园矒帷?p> 高力士忙攙扶起相王李旦,將他送入內(nèi)寢。
老大李憲望著父親蹣跚的背影,長嘆:“三郎,情勢如此兇險(xiǎn),相王府該何去何從?”
“韜光養(yǎng)晦?!?p> 李隆基淡淡地吐出四個(gè)字。
“韜光養(yǎng)晦?”李業(yè)不明所以地?fù)狭藫项^。
李隆基雙眸中閃過一抹銳利的光芒:“相王府已經(jīng)許久沒有修繕,也是時(shí)候?qū)|邊那片竹林?jǐn)U一擴(kuò)了?!?p> 幾兄弟不知道李隆基為何沒頭沒腦地提起修園子的事,都一臉驚訝地望著他。
......
這幾日,圣人李顯的心情非常不錯(cuò)。
自從驅(qū)逐了張柬之等五位大臣,朝廷里的老臣們明顯聽話多了,再也不會在自己耳邊聒噪韋后聽政是牝雞司晨,也不會吵鬧安樂公主驕縱跋扈。
沒了這些討厭的人指手畫腳,李顯才覺得這圣人做得有些意趣。
午后的陽光很暖,透過軒窗照進(jìn)長生殿,在明亮的漢白玉石磚上留下斑駁的樹影。
李顯端起御案上熬好的燕窩,用金湯匙嘗了一口,不同往日尚食局燉煮的燕窩那么甜膩,這盅血燕剛送入口,就有一股淡淡的香甜刺激著他的味蕾。
春日干燥,容易犯咳疾,這盅冰糖血燕銀耳煲,是安樂公主特意在府中烹飪好,送入大明宮孝敬自己的。
安樂多孝順??!這樣的女兒自己多寵愛她幾分又能怎么樣?
李顯唇邊綻放一抹幸福的笑。
他忽然想起當(dāng)年在廬陵時(shí),每到這樣的午后,他都要牽著安樂的手去村外不遠(yuǎn)處的小溪里抓魚,那時(shí)候日子苦,自己雖然貴為皇子,卻沒幾個(gè)銀錢,只能靠抓到的幾條草魚改善伙食。
現(xiàn)在回到大明宮,雖然日日山珍海味,可一家人不能坐在一處吃飯,連飯菜也不香甜了。
“王承,安樂公主的身子好些了嗎?”
“回圣人,公主自東郊祭祀后身子就大安了?!?p> “這就好,朕聽說她病了以后,日日寢食難安?!?p> “圣人真是慈父心腸。”
李顯笑了笑,從案上撿起一道折子,仔細(xì)瞧下來,不覺皺了皺眉。
這是一道彈劾相王府臨淄郡王李隆基的折子!
東郊祭祀,不著禮服,與禮不合,其罪一也。
與民爭地,毆傷人命,施壓武侯,其罪二也。
“東郊祭祀那日,三郎他沒有按禮制穿戴嗎?朕怎么不記得有這事?”
李顯用兩根手指輪番敲打著書案。
王承想了想:“臨淄郡王似乎確實(shí)沒有穿戴禮服,只是穿了一件與禮服顏色相仿的常服,奴才曾派人問過,郡王他說禮服在路上臟了,沒法穿著祭祀青帝,一時(shí)之間沒有合適的禮服,只能穿常服祭拜。”
“胡鬧!”
李顯有些生氣地道:“祭祀是何等大事,他這般輕慢,不怕神仙怪罪嗎?”
王承不敢說話。
“罰他去三清殿抄五百遍《道德經(jīng)》?!?p> “是。”
李顯有些不耐煩地問:“與民爭地,毆傷人命又是怎么回事?”
“據(jù)奴才所知,臨淄郡王從洛陽回來后,為了孝敬相王,就一直住在相王府里,只是這王府本就地方不大,現(xiàn)在五位郡王都住在里面,就顯得擁擠了些。”
“這就是他與民爭地,毆傷人命的理由?”
李顯啪地將折子拍在案上。
王承嚇了一跳,窺著李顯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回答:“這個(gè)奴才不知道,就是聽說臨淄郡王在擴(kuò)建相王府東邊那片園林時(shí),與隔壁兵部侍郎柳棕的兒子柳世宜起了點(diǎn)沖突,兩人動了手,那柳世宜一介書生,哪里是臨淄郡王的對手,被打得不輕,已經(jīng)五六天了,還下不了地?!?p> “荒唐!荒唐!”
李顯額頭的皺紋明顯深刻了許多。
“他二十多歲的人了,也不是小孩子,堂堂郡王,居然和臣子動了手,有傷體統(tǒng)!”
“傳朕旨意,讓宮里的太醫(yī)去給柳世宜診治一下。”
“是?!?p> “柳棕就任由三郎打傷自己的兒子?”
李顯若有所思地問。
“怎么可能!”王承想起那個(gè)畫面,有些尷尬:“柳大人堵在相王府的門口,罵了一天一夜,他不敢出言辱罵相王,但對臨淄郡王可沒客氣,郡王年輕氣盛,要和他決斗,兩人在校場比劃了一番,柳大人扭傷了腰,這才罷手......”
“這個(gè)柳棕,五十多歲的人了,還要親自上手,直接告訴大理寺就是了。”
“柳大人確實(shí)上告到了大理寺,大理寺的人判相王府歸還侵占的土地,相王為了息事寧人也答應(yīng)了,就是....”
“就是什么?”
“臨淄郡王畢竟是天潢貴胄,大理寺的人不敢去相王府拿人,就這么一直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