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崇訓在御道上徘徊多時,可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依舊沒有看到自己想見的人。
正在他有些焦躁的來回獨步,并很心煩地將一枝柳樹的葉子都扯掉時,一身月白色錦袍的李隆基從不遠處徐行而來。
“郡王殿下請留步?!?p> 武崇訓攔住李隆基,神色有些陰沉。
“郡王殿下不覺得今日的行為太魯莽了嗎?你這么做,非但不能保護蓁蓁,反而是害了她!”
李隆基微微皺了皺眉。
武崇訓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憂郁:“濟利和蒙臺在突厥都有相當大的勢力,你今天打了蒙臺,將來蓁蓁.....”
“駙馬都尉!”李隆基有些不耐煩地打斷武崇訓的話,“我再強調一遍,本郡王對你的堂妹沒有任何想法!”
武崇訓愕然:“那...那你為什么出手相救?”
“本郡王不會允許突厥人在大唐的國土上,欺負任何一個大唐子民!這里當然包括武蓁蓁!”
李隆基的語氣不容置疑。
“這事關大唐的威嚴,與兒女私情何干!駙馬都尉有這樣的閑心,不如考慮考慮,接下來怎么應付突厥的挑釁!”
“什么意思?”
武崇訓不明所以。
李隆基淡淡地道:“突厥人要求把宴會的地點改在清思殿,難道真的僅僅是想欣賞一下大明宮的景色?”
.......
這點武崇訓完全沒有考慮到,或者說,他根本沒有這樣的意識!
李隆基沒再與他多說什么,走的干凈利落。
武崇訓低頭沉思,越想越覺得突厥人的做法不簡單,近年大唐與突厥在邊境時有摩擦,突厥此次請求和親公主,就十分突兀,而且把原來宴會的地址從承慶殿改到清思殿,確實有些不同尋常。
清思殿雖然名字文雅,可它其實是一座可供多人活動的巨大廣場,廣場上還設有千人圍觀的看臺,這樣的地方根本不適合設宴!
突厥人究竟有何目的?
正在武崇訓摸不到頭緒時,一只溫軟的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襟。
“崇訓堂兄!”
武崇訓低頭一看,原來是蓁蓁。
蓁蓁仰著頭,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堂兄,我有件事想告訴你?!?p> 武崇訓俯下身子,摸了摸她溫軟的發(fā)絲,溫和地道:“正巧,堂兄也有件事想跟你說。”
蓁蓁驚訝地道:“什么事?”
武崇訓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她真相。
“蓁蓁,還記得那個慧樊嗎?”
蓁蓁咬著嘴唇:“當然記得!他不是個好人!”
武崇訓點頭:“這個慧樊買通了突厥人,要在你離開長安之時,劫持你?!?p> 蓁蓁先是震驚,隨后一臉苦澀,緊接著卻慢慢平靜下來。
武崇訓詫異堂妹的表現(xiàn),幫她把鬢邊的碎發(fā)掖在耳后。
“堂兄是個沒本事的人,幫不了你什么,只因有些權勢,身邊有不少人跟隨,等你嫁入突厥的明旨一下,我會將身邊的四個死士交給你,讓他們陪你入突厥?!?p> 蓁蓁沒想到武崇訓會對自己說這些,眼圈逐漸濕潤。
雖然武崇訓不會為了她去頂撞圣人,要求李顯收回旨意,可他贈予四個死士的行為,是這些日子以來,她感受到的,來自親人的唯一一絲溫暖。
武崇訓知道,四個死士也不頂什么用,但聊勝于無,總比沒有強。
“一會兒堂兄帶你去跟蒙臺王子陪個不是,知道你怕羞,堂兄會找一個恰當?shù)臅r間,盡量只有你們兩人?!?p> 武崇訓輕嘆一聲,眼中流露出一絲悲憫。
“蓁蓁,人生在世,有很多時候不得不向世俗低頭,你若還想在突厥活下去,就必須討好濟利、蒙臺兩位王子,必要的時候……”
武崇訓一咬牙,還是說出了他心底的想法。
“必要的時候,侍奉好蒙臺王子,侍奉他一個人,也好過先被慧樊欺辱,再遭蒙臺虐待,那時候你即便嫁給突厥可汗,恐怕也不會有什么好日子過!”
“所謂和親公主也就是一個象征罷了,你若能巴結好蒙臺,他完全有能力讓突厥可汗冷落你,甚至直接把你賜給他,這樣你也算有了依靠?!?p> 蓁蓁低頭沉思片刻,不得不說,自己堂兄這個主意雖然讓她很受委屈,可算得上是最好走的路。
可惜,她已經(jīng)有了別的主意,并不想這么屈辱的活著。
蓁蓁捏緊了藏在袖子里的小藥瓶,那里面是她昨日從宮外重金求來的鴆酒。
這樣劇毒的東西是嚴禁帶入宮中的,她出了三倍的價錢才得到這么一點點。
武延秀說的對,這個世界是強者的世界!可她偏偏要告訴他:弱者也有弱者的尊嚴!
不過現(xiàn)在,她并不想直接拒絕崇訓堂兄的好意。
“多謝堂兄,蓁蓁記下了。”
武崇訓憐惜地拍了拍蓁蓁的肩膀,故作輕松地問:“你想跟堂兄說什么事?”
這下輪到蓁蓁難以啟齒,她琢磨再三,還是說了。
“延秀表哥之所以這么恨我,是誤以為我看到了他的秘密,并把這件事告訴了太子妃,他以為我出賣了他,出賣了武家?!?p> 武崇訓皺了皺眉:“什么秘密?”
蓁蓁神色忸怩:“就是……就是武延秀和…公主…”
模糊不清的一句話還是讓武崇訓的臉色蒼白下來,半晌,他苦笑道:“謝謝你蓁蓁?!?p> 蓁蓁納悶道:“崇訓堂兄,你不生氣嗎!”
武崇訓帶著幾分自嘲:“我生不生氣有什么用?安樂她還會在乎嗎?”
其實自己一直都知道武延秀和安樂公主私通的事,不挑明,只是為了給自己留最后一點尊嚴,因為一旦鬧開了,丟臉的還是他。
安樂會因此有一絲絲內疚嗎?
他想——不會的!
蓁蓁神色迷惘,崇訓堂兄作為武三思的兒子,也有無奈的事嗎?
“堂兄,你愛公主嗎?”
“自然是愛的!”武崇訓雙目望向遠方,似乎陷入了回憶。
他忘不了第一次見到安樂的場景,那時候她剛剛從廬陵回來,完美的、沒有任何瑕疵的臉上掛著純美的笑容,眼神如同林中山澗,清澈見底。
沒有被權勢污染過的安樂,純凈如嬰兒。
那時的她,無論舉止還是聲音都帶著一絲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