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宴會
源平姬在外面等他,穿著換好的禮裙,潔白的裙擺微微撐起,就像是一件蛋糕裙,但弧度卻沒有這么大。
上面裙身就像是奶油泡沫般華麗,每一處都能看得出來是經(jīng)過精心打造,完美得無可挑剔,就連上面用來做裝飾的珠寶也很獨特。
這一刻,她是最尊貴的小公主。
兩人坐進(jìn)長車?yán)?,源平姬隨意地靠在他的肩頭,她看著窗外逐漸晚去的夏夜,突然想起一首鐫刻的小詩。
辭藻很優(yōu)美,詩意很深沉,正如最美妙的歌聲,婉轉(zhuǎn)的響徹在她的心扉中。
上鶴玉道同樣在看外面的景色。
他看著從新宿區(qū)一直穿梭到千代田區(qū)上,車窗外是這座城市夜晚的面貌,璀璨的霓虹燈流淌在角落中,街邊是剛剛開啟夜生活的人們。
“緊張嗎?”她問。
上鶴玉道有些擔(dān)憂的說道:“有一點,感覺參加這種宴會有些局促,可能是沒參加過的原因?!?p> “以后就會好一些了?!痹雌郊Р幌氚杨^從他的肩上抬起來,“到場的人其實也沒有多少,我們只需要隨便找個位置坐著,聊天聊累了就去叉幾塊點心吃?!?p> “聽上去挺好的,不會還要跳舞吧?”上鶴玉道問。
“不用?!?p> “就真的像一座雕塑在那里坐著?”
源平姬補充著說道:“差不多,不過不用在意他們,口渴了可以喝一口檸檬茶,或者是叫服務(wù)生送來新鮮的果汁?!?p> “好吧......”
上鶴玉道繼續(xù)等待著下車,他想象著富家貴公子的做派,那種談吐時的氣度,那種帶著高傲的眼神——只可惜他做不到。
大概是只能走進(jìn)去,然后坐在一個角落里,既不出去結(jié)交朋友,也沒有找人主動攀談的意思。
長車駛?cè)肭Т飬^(qū)里。
車輛穩(wěn)穩(wěn)停在舉辦宴會的露天場地,上鶴玉道鉆出車門,仔細(xì)的觀察著面前的一切。
腳下的草坪被人精心的修剪過,干凈平整的沒有一株雜草,中間有一條用石磚鋪成的路徑,直直的延伸進(jìn)里面。
“走吧?!?p> 源平姬帶著他往里面走去,用以照明的路燈發(fā)散著光芒,這里恍若是“夜上白晝”,周圍角落的黑暗全部被照亮著。
恭敬垂立在兩旁的侍者對他們微微彎腰,眼神泛著一抹尊敬的神色。
這是一場很特別的宴會。
石磚小路的盡頭,站著那位威風(fēng)凜凜的家主,他的夫人伸手?jǐn)堉茨拘鄣挠冶?,他們凝望著上鶴玉道的到來。
這位威風(fēng)凜凜的家主,變成了一位慈祥的老父親,他看著臉上綻放著笑容的源平姬,忽而回想起她只有兩歲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她,才是生活在最無憂無慮的日子里,永遠(yuǎn)只有天真浪漫和可愛。
“上鶴桑,好久不見?!彼⑿χ鴨柡颍樕系男θ菅笠缛缛趱r花。
“前輩好?!鄙销Q玉道跟著回復(fù)道。
源霧理奈看著他。
她對于這個俊美的家伙談不上喜歡,只是對此報以冷淡的態(tài)度,就像是有人搶走她珍愛的寶貝,總是充斥著警惕。
他們進(jìn)入會場,此時的場地上已經(jīng)入圍了很多人,長條的餐桌上盛放著食物,許多小孩圍繞著跑來跑去。
風(fēng)華正茂的年輕人正與人攀談,他們穿梭于各個地方,手里的高腳杯與別人輕輕相碰,互相向著對方點頭致意。
上鶴玉道走向邊緣地帶,他坐在附近木椅上,面前的圓桌上插放著玫瑰,旁邊擺有微弱燃燒的蠟燭。
他看向周圍,這里的客人們很隨意,每當(dāng)交談累了便走去切上一些點心,或者是鵝肝,又或者是壽司。
裝上一些食物,源平姬走過來抽開木椅,她輕輕插上一塊熟牛排,放在嘴邊咬上一口。
上鶴玉道好奇的問:“你經(jīng)常參加這些宴會嗎?”
“已經(jīng)習(xí)慣了?!痹雌郊Ь捉乐E?,她的嘴唇邊上泛著一點油漬,“你可以把它看成是一項無聊的儀式,或者是枯燥的社交場面?!?p> “聽上去已經(jīng)是習(xí)以為常了?!?p> “想要來一點鵝肝嗎?”源平姬看著他,晃了晃手里的叉子,叉尖上插有一塊暗黃色的鵝肝。
上鶴玉道把腦袋伸過去。
源平姬的臉悄然爬上一抹羞紅,她輕輕將鵝肝送進(jìn)上鶴玉道的嘴里;看似平常無故的動作,卻差點讓她破防。
這......應(yīng)該是情侶們該做的吧?
她手里緊緊捏著叉柄,仔細(xì)地觀察著上鶴玉道的表情,對方倒是不太在意,一陣咀嚼下咽后,甚至贊嘆道:
“很好吃的鵝肝,就算是法國主廚來做也未必能有如此美味吧?!?p> 源平姬也連忙叉上一塊,送進(jìn)自己的嘴里。
倒也沒什么美味,還是那股熟悉的味道,也許是吃慣的原因,不過在她看來,這的確很平常。
注意力被轉(zhuǎn)移了。
上鶴玉道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他從中看見某個熟悉的家伙。
她穿著半身裙,手里拿著一只高腳杯,杯中的紅酒卻一點沒有喝,她孤冷地避開人群,同樣朝著這些邊緣上的木桌前走來。
他看見那個家伙,那個家伙同樣看著他,櫻井酒子坐在這張木桌前,仿佛找到得以置身的歸所。
“今晚的月色真美。”上鶴玉道說道,夜空上的滿月散發(fā)著皎潔的光輝,哪怕這只是太陽光反射而來,卻柔和的讓人難以置信。
櫻井酒子笑著說:
“你這是在向我告白?夏目漱石的名句真是經(jīng)典啊?!?p> “并不是?!鄙销Q玉道認(rèn)真的說道,“我只是在贊嘆今天的月色而已,難道真的會有人連‘喜歡’和‘月亮’都分不清楚?’”(注1)
“那可不一定哦?!睓丫谱油@輪孤獨懸掛的月亮,它的四周沒有零零散散的星辰,這片黑暗的舞臺只有它一人主角。
她忽而又很確信的說:“我會讓你愛上我的,義無反顧的愛上我?!?p> “什么——?”
源平姬一臉防范的看著她,眼神中充斥著濃濃的敵意,她已經(jīng)把櫻井酒子當(dāng)做了敵人:
“你這是在向我宣戰(zhàn)?作為勇者,我永遠(yuǎn)不會懼怕來自于任何事情?!?p> “隨便你怎么做?!睓丫谱永淠目粗骸拔視屔销Q玉道愛上我,而與你無關(guān)?!?p> “你的自信就和你的狂妄不值一提,我會讓你知道你的言論是有多么荒繆可笑!”
“拭目以待......”
“魔王難道又要回到漆黑的黑暗之中嗎?可惡,這明明是我們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契約。”
源平姬滿是中二的說道:
“那就,來吧!無論任何障礙阻擋在我的身邊,我都會毫不猶豫的將它擊潰,這才是最強的勇者!”
“這也太中二了一點?!鄙销Q玉道說道,他看向戰(zhàn)火紛飛的兩人,她們身上的敵意更加明顯了一些。
源平姬注定無法退讓。
她知道櫻井酒子的性格,但有些東西,卻需要拼命去守護(hù),比如她的中二病,比如她決定擺脫命運的信念;
她所堅持而未曾放棄的一切。
無論前方有何種困難,她也會迎面而上,哪怕倒下,也只能倒下在魔王的懷中。
平井子來了。
她穿著一件玄色的和服,如若女王般從人群中走過,身上彌漫著那股無以倫比的威嚴(yán),使得成為了全場注目的焦點。
很多名門望流像只哈巴狗對著她問候討好,他們家族的產(chǎn)業(yè)幾乎依賴于極道的幫助,如果沒有極道的支持,也未必能如此燦爛輝煌的今天。
可惜平井子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她尋目望去,找著那個喜歡和她為敵的家伙,只有那個家伙才能引起她的興趣,其他的都不行。
源霧理奈走過去,她笑著和平井子打招呼,而原本冰冷霸道的平井子臉上也展現(xiàn)出一抹微笑,對著她熱絡(luò)的說著幾句。
平家和源家其實一直是世交。
雖然很討厭源平姬,但平井子并沒有因此連帶上她的父母,而源平姬同樣也是如此,這是兩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聊完幾句,她看向周圍。
視線聚焦,她看見上鶴玉道坐在那張白色的木椅上,旁邊是源平姬,對面是櫻井酒子,臉上的笑容便逐漸濃郁起來。
不過變得越來越冷,如同寒冰。
她對著源霧理奈詢問上幾句,源霧理奈的臉微微有些僵硬,神色有些不自然起來。
她在問上鶴玉道的事情。
源霧理奈也沒有瞞她,她之前就對平井子說過,這次讓上鶴玉道一起來,其實是源平姬個人的意愿。
得知到答案后,她便從容地朝著上鶴玉道這里走去。
“那個討厭的家伙又來了?!痹雌郊дf道,她把最后一小塊牛排送進(jìn)嘴里,上面還殘留著黑胡椒粉。
櫻井酒子沒有作聲,無論誰來其實都一樣,她的目標(biāo)只是上鶴玉道。
“上鶴玉道,宴會好玩嗎?”平井子抽開一張木椅,她視若無睹地坐下去,冷笑著問他。
上鶴玉道只能轉(zhuǎn)移話題:
“今天的你真漂亮,沒想到和服也這么適合你,不過為什么是黑色的?”
“因為要給你送葬啊,驚不驚喜?”她伸手揪著上鶴玉道大腿上的肉,臉上的笑意有些恐怖。
“把手給我拿開!”源平姬大喊道,她看向平井子的素凈白暫的手臂,順勢一記手刀劈下去。
平井子收回手,躲開這一擊。
她看向源平姬,眼中有些洋洋得意,“我教訓(xùn)他需要你來叫停?這可沒有你叫停的份?!?p> “這句應(yīng)該是對你說才對?!痹雌郊С爸S道,“我可是作為上鶴玉道的交往對象,你可是連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p> “上鶴玉道可是我的......家臣,要是我高興,馬上就能讓他變成交往對象。”
“威逼利迫的事情,可不算數(shù)?!?p> “這可說不準(zhǔn)?!逼骄永^上鶴玉道的手臂,“你說對吧,我的上鶴玉道?!?p> 三個人的目光都投向他。
他望向夜空,看著上面懸掛的滿月,裝傻的說上一句: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p> ......
宴會的客人已經(jīng)來齊,中間的區(qū)域已經(jīng)清空,他們會在這相邀跳上一支舞曲,或是華爾茲,或是圓舞曲。
有了夫人或者丈夫的客人們通常會拒絕,他們的第一支舞獻(xiàn)給彼此摯愛的對象,然后退場站在周圍,讓其他人進(jìn)場。
上鶴玉道跳不來華爾茲。
他看著那中間區(qū)域那些人優(yōu)雅的舞步,就像是戀人般相擁無間,他們掂著腳步在彼此旋轉(zhuǎn)著,目光對視而沒有放在地上。
他也就只有欣賞的份,其余三人也沒有要上去的意思,他們坐在那里冷眼旁觀著,就像是坐在熒幕前看電影的觀眾。
樂曲悠揚的響起,是所謂的《皇帝圓舞曲》,旁邊真的有樂隊在演奏,他們的身上流淌著月光,手中的樂器悠揚演奏著。
他們的舞蹈悠揚而輕妙,一支圓舞曲終,便攜著手退出中央,讓剩下的人占領(lǐng)這座“露天舞池”。
年輕人們則等待在最后。
有貴族女孩看見上鶴玉道,有些被他的風(fēng)度翩翩所吸引,心中有想要過去邀請一支舞的念頭,不過很快就被打消。
他的旁邊坐著極道少主,源氏重工接班人,光是這兩位就能讓整個會場黯淡無光,怎么可能有她們邀舞的份。
“會跳華爾茲嗎?”平井子問。
“不會,我從小就不喜歡跳舞。”上鶴玉道說的是真話,他跳起舞來,就像是一只變形扭曲的蚯蚓。
平井命令道:“馬上給我去學(xué),華爾茲舞總得學(xué)會?!?p> “可能這會很困難?!鄙销Q玉道不太確定。
“那就拿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誒,好的?!?p> 上鶴玉道看著場上的眾人,他看著他們的身體跟隨著腳尖,在地面上旋轉(zhuǎn)舞蹈;雙手死死相扣著,跟隨著圓舞曲而跳著舞步。
他借此想要看出一點技巧。
可惜他們的舞步過于圓滑,動作絲滑流暢沒有一絲停頓,協(xié)同著音樂的落幕,緩緩的一曲終了。
迎來的是如同山海的掌聲,他們攜著手,沐浴在彼此的交口稱贊之中。
接下來,是年輕人的舞臺。
他們是場上最驕傲的鮮花,俊男或者俊女涌動在舞臺上,他們的動作幅度比之前還大,每一處舞步都蕩漾著青春的氣息。
注1:在日語里,“月亮”和“喜歡”的發(fā)音很相近,所以夏目漱石先生在翻譯英語“我愛你”時,才會翻譯成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