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衣衫,還是在楚想云破瓜之年,孫十娘背地里偷偷為她親手縫制而成的,因為早已穿不慣女裝,不愿試穿,拿回來就一直壓在箱底。
她先是對著銅鏡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番,粉色的衣裙映襯的臉色粉撲撲的,遠勝過胭脂水粉。
銅鏡中的自己,想云的眼神只敢匆匆滑過,生怕多看上一眼,自己就斷了穿上身的念頭似的。
幾件衣裙被她翻來倒去,研究了好一會兒,這才弄清楚一層又一層,一件又一件到底是如何穿上的,手里慌亂無措,嘴里也不禁抱怨了起來。
“穿個衣裳好生麻煩啊……”
呃……也就她才這么說,要知道本為女子身,平日里穿男裝的程序才更為繁瑣才對啊。
楚想云雖然看起來身材瘦削單薄,但在孫十娘的投喂之下,該有肉的地方絲毫不含糊,要知道,平素里光是那加長的裹胸就得花上小半個時辰。
從小就跟在楚想云身旁的晴空,自然是知道她的女兒身的,對于胭脂水粉種種,是如何使用,女子發(fā)髻是如何扎起的,想云還是跟著晴空學習的哪。
“看晴空是這么弄的???嘖……不對啊……怎么看起來好生奇怪哪……”
這時候的她顯得格外的笨手笨腳。
終于……終于套上最后一層外衫,楚想云對著銅鏡愣愣的怔住了。
紅唇微顫,烏黑的秀發(fā)被笨拙的挽起,瑪瑙簪子輕輕插入發(fā)髻,銅鏡中那位十幾年來充滿了少年感的想云,仿佛換了一副面孔,頓時間,她竟鼻頭一酸,眼中泛淚。
“娘親……就是生的這般模樣么……”
秀雅絕俗,自有一股輕靈之氣,雙目猶似一泓清泉,粉唇淋淋,薄薄的秀發(fā)似潑墨一般灑在后肩,添了幾分雅致,那冷傲靈動中自有一番攝魂之態(tài),讓人很難不為之魂牽夢縈。
她小心站起,在銅鏡前緩緩轉動著身體,還是第一次如此仔細認真的端詳自己,目的卻是為了在自己的身上找到娘親的影子,哪怕只有那么一絲絲。
就這么,不知道對著銅鏡看了多久,楚想云的心就悸動了多久,任由淚水在她的臉上潺潺滑落。
“我家云兒像極了他的娘親……真真是像極了……”
從小聽到大的這句話,這次生辰之日,“娘親”這兩個字第一次在楚想云的眼前有了一絲具象的模樣。
她心情復雜,久久不能平復。
陵陽城太平日久,人物繁阜,每月月初,都會有趕集的習俗。
城中各村的村民都會將自家的特產(chǎn)帶到集市中擺攤,幾十年如此,故而,每到這天,周邊城鎮(zhèn)的一些人也會趕來湊熱鬧。
長長的集市琳瑯滿目,設無虛席,新鮮的豬肉攤,鮮活的魚蝦攤,各式各樣的蔬菜、干貨、手工藝品……還有不少用自己食材做的小吃小食等,農販們吆喝聲此起彼伏,人聲鼎沸,熱鬧非常。
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了中午,不似平素,月初這天的午后都不曾會慵懶安靜,依然人來人往,對正在陵陽城中布防的尋案司是個不小的挑戰(zhàn)。
一大早,楚風便帶了青龍白虎二人去劉姓村中探訪了一番,尋案司雖然以這么快的速度尋回了被盜的米糧,但仍擋不住人心惶惶。
幾人幾乎走遍了家家戶戶去探訪,本想著能多少收集一些關于竊賊的信息,最好能做個側寫,結果,卻什么信息都沒有。
數(shù)個問題輪番一問,村民們個個搖頭,表示不知道,不了解,不清楚……
還每個人都不忘反問一句:“那竊賊是否還會來?什么時候能抓住,好讓大家伙兒能早日睡上安穩(wěn)覺?”
這……著實讓楚風好生頭疼。
既不是慣犯,也不是與劉姓村有仇之人……偷盜米糧的目的更是讓人迷惑,動機為何,走訪了一遭根本無從查證,線索難不成就這么斷了?
思慮種種,盡快抓到這竊賊變得尤為緊要了。
回到城中,楚風不得已下了崗亭,親自在城門口和集市中來回巡視,迫切的想在今天落日之前抓到那竊賊,權當再送想云一個禮物了。
然而,依然是事與愿違。
在小黑屋里獨自吃完晚膳,胃里被填得滿滿的,暖暖的,楚想云換下了羅裙長衫,鮮少像現(xiàn)在這般,完全沒有了心情鼓搗那些木活兒的工具,更別說惦記著修好焊鐵寶馬,繼續(xù)去幫著追那竊賊了。
自從穿上了那身女裝之后,楚想云心里就一直感覺怪怪的,她不斷的想起孫十娘所說的那句話:“這生辰是你與她唯一的連接……”
好像……這種連接在今天才真的開始有了點跡象。
就這么想著,楚想云緩緩的入了夢鄉(xiāng)。
這一覺睡得格外的深沉,從青天白日睡到了黃昏日落,再到朔月當空,整座府邸靜謐又安寧。
楚冷淞獨自在書房處理著公務,看的是陵陽城的百年地方志,詳細的記錄著陵陽城每一座村落的發(fā)展史,這卷宗紙頁泛黃,早已被他翻閱的破舊了。
手邊放著孫十娘親自送來的解暑甜湯,他時不時的抬頭看向門外,似乎是在期待著什么,猛然清醒,臉上閃過一絲失落和無奈,又埋頭繼續(xù)翻閱卷宗了。
晴空這丫頭一般住在東廂房的耳房,似乎是從小養(yǎng)成的習慣,只要楚想云被關了禁閉,住進了匠具間,她就會搬出木椅睡在東廂房的門前,賞賞月,數(shù)數(shù)星星,淺睡忽醒,醒了又睡,隔空陪伴著楚想云。
夜幕如漆,晴空瞌睡之時,習慣性的看向匠具間的方向,忽然一道耀眼的電光從半空中劈了下來,像是一把鋒利的長劍,將夜幕劃開了一道裂縫。
無聲的電光掣掣,久久不曾停息,讓原本還有些迷迷糊糊的晴空瞬間清醒了。
“繁星如螢,今晚怎么會有雨呢?”
明明朔月當空,萬點繁星,怎么看都不像是會下雨的天象?。?p> 晴空迷惑的很。
遠遠看去,那把劍好似是從長空直直的插進匠具間的,晴空有些擔心大小姐,正準備起身往匠具間走去察看一番。
誰知,剛走出去一步,那電光便倏然間消失不見了,夜晚兀然再次回歸寧靜,剛才所見的一切宛若幻覺,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猶如瞬夢一場。
晴空不覺撓了撓后腦勺,又愣愣的盯著夜空和匠具間的方向看了好半天,發(fā)現(xiàn)并無什么異常,這下雨的跡象也全然不再見了。
“難不成是困得很,恍惚間,剛才出現(xiàn)了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