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責任的牽引
立哥兒住的是益壽堂的西廂房，連著三間，兩邊各帶個小耳房。主仆三人過來的時候，周阿嬤已在廂房外經(jīng)等著了，“外頭冷的很，趕緊進屋暖暖。”
屋里燒著炭盆，不冷；其實他們哪里會冷，老祖宗屋里炭盆燒的暖融融的，兩邊屋子離得又近，哪里冷著，倒是她自己在屋子外邊候了不知多久，都凍木了。
阿梅解下姐弟倆才穿上的襖子斗篷掛在屏風上，袁儀難得來，周阿嬤張羅著上茶水點心，顯而易見的歡喜著。
袁儀打量一眼屋里，一張八仙桌子、四把條凳，靠墻一對圈椅連著幾案，另有倆個三門立柜錯落著。邊上開了小門，掛著厚氈子簾。
立哥兒悶頭往里走去，她便慢悠悠的跟上；這間屋子的當書房布置的，靠窗邊兒擺著張書案并椅子，案上整齊擺放著筆墨紙硯；左邊立著博古架，擺著些精致的小泥人；右邊放了一張胡床，墻角立著個圓肚寬口青紋的半人高大花瓶。
立哥兒站在書案邊擺弄著，袁儀走到他身邊，見案上打開著一冊書卷，“先生交代明日要誦讀的?！?p> 小團子是交代她近日先生教習的內(nèi)容？見她明白的點頭，又往后翻了一頁“默了交于先生的?！?p> 小大人般認真的交代一番，又拿過一疊寫滿字的紙張放在邊上。袁儀心里忍不住一陣陣的發(fā)軟，親姐雖然不親近他，可知道她病著，卻悄悄打聽著課業(yè)，還幫著默了功課！
案上還擺著幾冊明顯不是杜先生課上用的書冊，倒像是國子學(xué)的。是二姑娘在學(xué)里提過，原主小姑娘的記憶里二姑娘就是個愛顯擺的。
“先生教的可是都會了”她不禁好奇，八歲的小家伙，真學(xué)這許多了？
“我是哥兒，大哥都去國子學(xué)了?！彼€特意抬頭挺胸的說著。大少爺袁承在國子學(xué)，立哥兒與二少爺三少爺一道由杜先生教習；袁儀則與大姑娘袁秀以及二姑娘袁樂一道由馮先生教習。
“可是想早些與二哥三哥他們一道習著？”她有些猜到他的心思。他年歲小，雖然與二少爺三少爺一道由杜先生教習，教習的書目卻是不相同的。之前原身小姑娘也是每日去學(xué)堂，多少知道一些，也聽先生說過立哥兒是聰慧好學(xué)的。
現(xiàn)在看來，小家伙的目標是進國子學(xué)。只是，年紀是不是小了些？
“要杜先生愿意才可?！彼椭^輕聲回她。
“明兒找杜先生指些書目于你先習著吧?！?p> “嗯?！彼偷偷膽?yīng)著，其實二哥哥與三哥哥學(xué)習的書目自己私下都跟著學(xué)。
“可有《人物志》或是《游記》？袁儀問他，她對這個朝代毫無所知，原主小姑娘除了學(xué)里的書冊就是《女戒》或《女訓(xùn)》。
“無”立哥兒搖著頭不解的看她。
小家伙可別成小書呆子了，拉著他坐下“京都是北邊，冬日下雪，你知南邊兒可有下雪？可知我頭上的珠子哪里產(chǎn)的？為何有洪澇災(zāi)害？”
袁儀說完見他只是低頭靜默著，便不打攪他，徑自磨墨習字。
原身小姑娘與親弟雖然不親近，兩人性子卻是相似的，一個總沉默著，另一個是孤僻的，也都是勤奮用功的孩子。袁儀在現(xiàn)代學(xué)過國學(xué)，幼學(xué)瓊林還是能默下一部分。
立哥兒安靜的看著袁儀默書，一會兒他用力眨眨眼，再看袁儀一眼，便拿起一卷書冊在一旁安靜的看著。
“姐兒這可是頭一次到哥兒屋里，且看著不同以往，雖說還是文靜著，卻是難得與哥兒處一塊兒。”外間周阿嬤和阿梅敘著話。
“這些日子養(yǎng)著身子，姐兒時常愣神，我原還憂心她落下病根子?！币仓挥袑χ撸⒚凡鸥艺f出自己這些日子來的擔憂。
“姐兒是想明白過來了，往后姐弟倆和睦著，哥兒也能開懷些?！碧植亮瞬裂劬?，阿嬤歡喜的笑著說道。
書房里，袁儀一氣兒默了五張紙滿滿的，停筆時才覺得手腕兒有些酸澀無力。在現(xiàn)代，她一天最多大字練三張，像這樣默滿五張紙可是從未有過的。
一旁候著的仲秋見她停了筆，忙捧了淡茶過來，袁儀接過抿了一口。
一直留意著屋里動靜的阿嬤走了進來“哥兒姐兒可要歇歇？方才鄧婆子來說了，老祖宗留咱們姐兒用膳，小廚房另做了松子魚，醬肘子，一會子該用膳了。”
入冬后老祖宗時不時喝湯藥，怕過了病氣兒，便讓立哥兒自己在屋里用膳。
姐弟兩個彼此還陌生，又都是安靜的性子，食不言寢不語的用過膳，袁儀便拉著立哥兒一起到院子右邊角落的梅樹底下，折下幾枝剛剛冒出花苞的梅花，拿回去插在那圓肚子大花瓶里。而后倆人便又讀書習字，雖然不怎么說話，心里也覺著親近。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袁儀便收筆凈手，立哥兒見狀也收了筆看著她，“你去歇會兒，我回院子里去了?！?p> 他不說話，只是看著袁儀。
“歇小半個時辰也可，養(yǎng)好了精神再用功。”見袁儀堅持，他才點頭讓仲秋侍候著凈手歇下。
袁儀自己又去稟過老祖宗，才與阿梅一起回三房。
進了屋子卻只在案幾邊上呆愣著，從此就安了身？仍是有些難以置信。
阿梅從她手里接過墨條，給她磨墨，又寫近半個時辰的字，才總算收筆停下。
畢竟才病愈，阿梅勸她歇會，她卻要了些布塊，阿梅不知她要布塊何用，干脆錦緞輕紗還有軟綢皮毛的捧來一堆。
挑出幾塊顏色鮮亮的軟綢，還有兩塊巴掌大小皮毛，其余的也沒讓阿梅拿走，讓阿梅找來針線筐都裝著。她自己則在案上畫畫剪剪，在布塊上又歪歪扭扭的縫著，也不知她要做些什么。阿梅的繡工好，倒是想教，偏原主手拙也沒心思，就由她去。這么忙活著也就到晚膳時辰了。
冬日里天黑的早，用過晚膳沒一會兒天就黑透了，古代的夜晚文娛活動匱乏，尤其她這么個小姑娘，只得早早的洗漱上床歇息。
袁儀靜靜的躺床上，了無睡意。親娘肯定是生立哥兒時難產(chǎn)沒了的，原主性子孤僻，知道的不多?，F(xiàn)今是昭德十三年，一個完全不曾出現(xiàn)在中國歷史中的朝代，也許與宋朝相似，她是歷史白癡，就知道唐朝以胖為美。
親爹在外為官多年未回，原主的記憶中關(guān)于親爹娘的信息極少，幾乎沒有，連樣貌都是模糊的。雖說曾祖父袁老太傅過世了，祖父四品少卿，親爹少年探花郎出身，就算沒能調(diào)任回京都，總不至于丟下年幼的子女多年不聞不問？這是二十多天來袁儀第一次冷靜的思考這些。小姑娘的記憶中只記著有了弟弟就沒了娘，這是她的心結(jié)。
如今她回不去，事實上就是代替了小姑娘活著，照顧立哥兒是她的責任，可現(xiàn)實的處境是她的身份也就是個小姑娘，在這男尊女卑的年代，她自身亦不由己，立哥兒總歸是男丁，讀書上進總能有出路。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把明天的一關(guān)過了又再說別的。也幸好原主小姑娘孤僻，要是活潑，她這個被閨蜜視為木頭的可裝不來，非得穿幫不可。幸好兩人都愛書畫。想著她一個現(xiàn)代職場小白領(lǐng)又要開始過起小學(xué)生的日子了，煩惱著竟也漸漸睡去。
冬日里卯時天還未亮，“姐兒，該起了?！卑⒚份p聲喚著。昨兒晚間，姐兒說了今日要去學(xué)里，讓早些叫她起。袁儀迷糊著讓阿梅扶起，再在迷糊中穿衣洗漱，直到坐著用膳，才清醒些，簡單用了些粥，就帶著畫兒往益壽堂去，昨兒說了讓立哥兒等著一道兒去學(xué)里。
自昨兒袁儀說了要與他一道，立哥兒就比往日里還要早起，早早用了膳，在院子門邊兒等著，身邊兒跟著仲秋。見她們過來就迎了上去?！霸醪辉谖堇锏戎！痹瑑x說著將自己的暖手爐塞到他手里。立哥兒推辭著，“我走了一路，身上熱乎著。”他這才老實的抱著。
兩人伴著往向晚樓走去。向晚樓靠近前院，南北開窗，上下兩層，燒著地龍，少爺姑娘們不會凍著。夏日里方才移到水榭。
兩人到時，已有兩個丫頭在抱夏候著了，是大姑娘和二少爺先到了。兩人各自從丫頭手里接過書袋，袁儀往二樓而去，立哥兒則在一樓。學(xué)堂里是不許丫頭隨從的。
“大姐姐安?！痹瑑x含笑跟四姑娘問安。
“三妹妹安?！贝蠊媚锩ζ鹕砘囟Y，這可是頭一回，往常三妹妹可是不理人的，這次病愈后變得有禮可親了！大姑娘暗自嘀咕著又拿過自己的書冊“前日先生布了今日要誦讀的，這會兒先生還未到，三妹妹可要先看著？”袁儀謝過她，自書袋里取了書冊，安靜的溫書侯著。
等辰時過初刻，二姑娘也進了學(xué)堂，姐妹間相互問安著各自坐下?！扒叭障壬枷碌墓φn，三妹妹可有帶著，近月未學(xué)，不知三妹妹的字可是還好？”二姑娘挑著眉問袁儀。
“不知，先生未過目?！痹瑑x無奈。這小姑娘怎么就跟她的字較勁了。
“不知馮先生今日會帶哪位大家的畫與咱們觀摩，可別再畫荷了?！贝蠊媚镄χf道。大姑娘今年十四，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樣。一身嫩綠的裙衫把她襯托的像那含苞未開的荷。已是定了夫家。
“應(yīng)與馮先生說，冬日里該畫梅?！倍媚镄Φ拿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