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家書
袁儀心跳到了嗓子眼,強自冷靜著問她“我該記得什么?”
阿梅看著她眼睛,緩緩搖頭,“那般小,是該不記得。”說著便從她面前的梳妝臺邊上拉開最底層的小屜子,取出個匣子。這匣子袁儀早先避了她自己打開看過,里面裝著的其中一把小鑰匙不知是開哪里的。袁儀心跳加速,她沒詐出二姑娘卻詐出了阿梅?
果然,阿梅打開匣子拿過那把小鑰匙,說與她聽“這把是開床里邊屜子里的小匣子,里邊放著姐兒攢下的月例銀子。”想了想又問她“姐兒可還記得這些?”
見她一臉茫然,便從她每日躺著的床頭雕著花兒的一處拉出一個小屜子,袁儀睜大眼睛,她天天睡著竟然不知那里能打開。
阿梅從里頭抱出一個匣子,認真的與她說道“今日奴婢與姐兒說一遍兒,可要記著?!?p> “姐兒?”
“我盡是不記得這些?!痹瑑x暗自咂舌,的確是守財奴。一個小姑娘盡掌著許多財物。
見她聽得認真,阿梅才放了心。
“外頭的事都阿菊掌著,待她明日回來,再詳細說與姐兒?!币娫瑑x還是有些疑惑,阿梅又提醒她,“年前會送進來賬本子。老祖宗與大老爺遣了管事與阿菊一道對過,再收進咱們小庫房里,姐兒還記得小庫房墻根放著的箱子?”
袁儀點點頭,不知這許多產(chǎn)業(yè),當初母親是如何打理。
“當初姑娘手把手教了奴婢與阿菊,奴婢笨學不來;好在阿菊靈氣,姑娘教的她全學了?!?p> “阿梅您內(nèi)秀,是內(nèi)總管;阿菊靈氣,是外總管?!痹瑑x認真說道。
“姐兒說是就是?!卑⒚纺鐞壑Φ?。
“這許多錢財,母親她如何......?”袁儀想不明白她母親如何就有這許多錢財。
“當初侯爺將您母親當成眼珠子般,三爺也縱著,當初世子一房的產(chǎn)業(yè)幾乎都給帶了來?!?p> 這意思是這些錢財是母親的陪嫁?
“還有夫人的陪嫁,姑娘善經(jīng)營,便積下這許多?!卑⒚返脑捵C實了袁儀的猜測,又添了更多疑惑。阿梅明顯不想再說,只哄她歇下,給她掖了被子就退了出去。
袁儀躺在床上,怎么也想不明白老侯爺如何愿意拿整個大房的產(chǎn)業(yè)給母親陪嫁,當年父親與母親之間是發(fā)生了什么,這些問題她通通得不到答案。
眼前要緊的是今日二姑娘這么鬧開,等于是與大房撕開了臉面,他們姐弟在這府里本就勢弱,全靠老祖宗與大伯娘照應(yīng)著,不知往后大伯娘會如何對待他們姐弟,老祖宗又會站了哪邊。
袁儀絲毫睡意也無,干脆下了床走到妝臺邊拉開底層屜子,打開里頭的匣子取了那把小鑰匙出來,回床榻上抱出床頭屜子里的匣子放在被面上打開,從底下抽出一份單子。
方才就顧著聽阿梅說,沒仔細看這份單子。里頭列了現(xiàn)銀、莊子、鋪子、宅子、古玩字畫、頭面首飾以及阿梅阿菊阿嬤與畫兒棋兒他們的身契。
就是這樣袁儀才想不明白,那些銀子莊子鋪子宅子到底在哪里或是在誰手上,為何她手里只有一份單子?想到今日二姑娘說的那句‘與你何干,老祖宗允了便可’,袁儀心里有了猜測。若真是在老祖宗手里,依眼前來,她手里這份單子列著的錢財不知還能剩下多少。
這些都是他們母親從侯府帶來的陪嫁,老侯爺就這般放任不管?可是他們父親將這些交予老祖宗手里的?那他還真是好父親,送了娘親留下的錢財又丟下他們姐弟不管。
想到這里,袁儀心里一股怒氣涌上來。
也許等阿菊回來,就會有答案,方才阿梅說外頭是阿菊掌著,希望不是太壞,畢竟那些是三奶奶留下的,是立哥兒往后成家立業(yè)的根本。她又找出方才阿梅給她看過的那方牌子,墨色的牌子有兩指寬,不知是何木所制,拿在手里卻實沉,牌子上邊刻有‘通寶’兩字。通寶錢莊是整個燕朝最大的錢莊。阿梅說這一方牌子抵通寶錢莊五萬兩銀票子,且各地的通寶錢莊皆可取現(xiàn)銀子。
親娘過世之時,小姑娘才四歲,卻是犟著不愿去老祖宗處,可是她隱約記著什么?
生母是在袁儀三歲生辰前就將五萬倆銀子存到了她名下,說是袁儀將來的嫁妝。要知道,這時的官宦世家姑娘們,陪嫁兩千兩銀子那是常見,陪嫁兩萬兩算是厚嫁;五萬兩的陪嫁那是郡主公主才有。袁儀握緊了牌子,心想就算那張單子里什么都不剩,至少還有這五萬兩,也足夠他們姐弟將來安身立命,沒什么比好好活著更要緊。
當初小姑娘不知怎么的竟躲開身邊侍候的人,自己跑到那池子邊上,隱約是被什么絆了一跤,可她并不記是怎么落了水的。眼下憑她自己肯定是查不出什么,護住立哥兒與自己才是眼前最緊要的,其他的慢慢來,只要一絲蛛絲馬跡就可能尋著兇徒,生母的嫁妝也不是那么好拿的,那是立哥兒的。
袁儀放好了單子與牌子,將那些十兩一張或五十兩一百兩一張的銀票放在上頭,再壓上十三個五兩一個的小銀錠子,這些才是小姑娘這幾年積攢下來的月例銀子。
蓋上匣子放好,又將小鑰匙放好才回床榻睡下。不知明日二姑娘或大奶奶會如何,無論怎樣,都需得養(yǎng)好了精神,她強迫自己靜下心,數(shù)著羊慢慢睡去。
袁儀本就貪覺,昨夜里睡得遲,今日更是迷糊的厲害,阿梅心疼她想讓她睡個飽,她自己卻掙扎
伸手讓阿梅扶自己起身,洗漱用膳,姐弟倆與往常一般去學里。立哥兒今日神情格外嚴肅,到向晚樓一層立哥兒他們的學堂門外時,袁儀欲松開牽著立哥兒的手,他卻抓緊了,拉她朝樓上去,袁儀任他拉著,心里軟得不可思議,小家伙是要保護她呢。兩人到了袁儀她們的學堂門口,里面只有大姑娘在溫書。立哥兒嚴肅著叮囑袁儀道“我在下邊,你喊一聲,我就能聽見。”
袁儀軟軟的回他“嗯,阿姐曉得?!?p> 立哥兒這才放心的自己下樓去,大姑娘有些莫名的看著門口的兩人,袁儀朝她點頭招呼便回自己位子坐下,結(jié)果二姑娘一整日沒來學里。
兩人午時回到益壽堂見過老祖宗,回到立哥兒的西廂用膳,夏至回稟說大老爺昨日下衙來看了老祖宗,臨走前囑咐讓他兩人今日去書房尋他一道用膳。
姐弟兩人對視一眼,方才老祖宗有些欲言又止,袁儀裝沒見著。不論老祖宗想說什么,她都不想現(xiàn)在說破。至少等阿菊回來以后再做打算,否則他們現(xiàn)在一知半解的很是被動。
若大老爺與老祖宗是一個目的,姐弟兩的處境便更艱難。
立哥兒下學比袁儀晚些,既然是去外院找大老爺,袁儀便留在學堂看書等立哥兒下學。大姑娘收好書袋,見她反而拿了書冊出來看著,便上前在她身旁坐下,“三妹妹是在等四弟?”
袁儀與她笑著點頭,“祖父讓我與四弟去書房尋他?!?p> 大姑娘了然的點頭,似乎想說什么卻有些猶豫,袁儀沒問,她猶豫了會兒反而問道:“三妹妹可知二妹妹今日為何沒來學里?”
袁儀不答反問道:“大姐姐你知曉?”
“昨日大伯與伯娘好似吵嘴了,還提到三妹妹。是我院里一個丫頭聽來的?!贝蠊媚锟拷瑑x,壓低了聲音說道。
“會不會是聽岔了?”大伯夫妻吵嘴,還于她有關(guān)?
大姑娘瑤瑤頭,提著書袋出去了。
等到立哥兒下學,兩人便去書房尋他們祖父,立哥兒這一整日都繃著臉,好似又回到袁儀剛來這里時的模樣,不過現(xiàn)在會主動牽她手。
兩人在花廳等了一會兒,大老爺便回來,祖孫三人用過膳才去書房,大老爺從案幾上疊放著的書冊中抽出一信封遞給兩人。袁儀伸手接過卻不打開,只是疑問的看著大老爺,“打開看看,是你們父親的信?!?p> 袁儀微楞,她松開牽著立哥兒的手,從信封里頭抽出厚厚的信紙,立哥兒也湊過來,姐弟兩都有些激動。
整整寫滿三張紙,姐弟兩反復看了幾遍,直到視線模糊看不清信里寫的字,立哥兒還抓著信紙,她也覺得心酸,不知怎么的竟也流淚了。男孩兒對父親有天生的崇拜,可袁三爺卻丟棄了他們姐弟?,F(xiàn)在知道父親不是真的要丟棄他們,委屈心酸都跑出來。
“拿回去看,往后你們父親來信都與你們收著。”大老爺眨眨眼,喊來林管事送他倆回去,到書房門外時袁儀回頭看大老爺,他擺擺手溫和道:“回吧?!?p> 立哥兒一路拉著袁儀回院子,顯得有些迫不及待,袁儀便隨他回屋。阿梅聽得動靜走出來,問外頭守著的畫兒出了何事,畫兒搖頭說不知,從大老爺書房出來就這樣。
立哥兒小書房里,姐弟倆將信又展開看著。
“父親大人見信如晤......兒當初未盡夫責,以至阿婉喪命,是一大錯;莽撞離京,丟下年邁祖母與父親,棄兒女于不顧,是又一大錯。然錯已鑄下,悔亦無用......若他們之中任一個有不妥,兒不知余生當如何能過......當初阿婉說過,他們姐弟若有不妥,我就是下去了,亦不允我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