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遇見
從袁府出來，外頭還安靜著，偶有傳來車馬行駛的聲音。漸漸的就熱鬧了起來，吆喝叫賣聲、小孩兒的笑鬧聲、婦人訓(xùn)斥自家孩子的聲音，透過馬車傳進(jìn)了眾人耳里，應(yīng)該是到了城南邊，與他們姐弟前幾次去侯府不同，這里住著的是平民老百姓，這濃濃的煙火氣息是袁儀上輩子熟悉的。
邊上立哥兒有些坐不住，見袁儀看他，便自覺有些難為情。袁儀掀開窗簾子一角看他一眼，立哥兒眨眨眼，湊著那掀開的一角看了出去。
袁儀神色縱容的看著難得流露出小孩兒模樣的立哥兒。自己卻安靜的坐著。
雖然立哥兒不是頭一次出府，只是這城南邊與他們城北的景象全不同。他滿心好奇的看著，一時街邊上的小糖人兒吸引了他，他不禁轉(zhuǎn)頭喚了一聲“阿姐，你看！”
“明日咱們回來時帶幾個回去?！痹瑑x與他頭碰頭看著。
“嗯?！绷⒏鐑焊吲d著應(yīng)下。出了城馬車便加快速度，越到后面路面越不平整，袁儀被顛的暈暈乎乎的，約莫申時初才總算到達(dá)大安寺。
寺里給排了小院子，眾人各占一間安置，還算自在。寺里有些許這樣的小院落，供進(jìn)香的大戶人家女眷歇息。
林管事打聽著，寺里東邊住了幾個貴人，許是要住個兩日。大奶奶囑咐眾人莫往東邊去，眾人自是應(yīng)下。
大安寺自建成有三百余年。青磚鋪地，樹木蔥郁；不見金碧輝煌卻是古樸莊嚴(yán)。又因著后山的梅林，是以冬日里總有些貴人會來寺里進(jìn)香與賞梅。
不一會兒便來了小沙彌，領(lǐng)著眾人去上香。
袁儀姐弟跟著兩位奶奶身后，手持一把清香，恭謹(jǐn)虔誠。
“愿我佛慈悲，度一切苦厄?！痹瑑x心中默念。前程往事俱已放下，從今往后，她在這異世安身，從頭來過。
與立哥兒亦步亦趨的跟在伯娘身旁，自有小沙彌接過他們手中的清香插進(jìn)香爐。耳邊佛號聲聲，寒風(fēng)夾裹著香香氣襲來，袁儀心中一片澄澈。
兩位奶奶一路顛簸有些吃不消，進(jìn)完香便想著回廂房歇息，囑咐姐弟四人，只跟著小師傅四處看看。二姑娘卻是耐不住，邀大姑娘一同去后山梅林，大姑娘本就是沖著賞梅來的，又想袁儀姐弟是來進(jìn)香，不一定會去賞梅，便猶豫著應(yīng)了二姑娘。兩位奶奶只好請來小師傅帶大姑娘與二姑娘去，并囑咐她倆只在林子外邊看。
袁儀與立哥兒明日正式進(jìn)香與聽師傅講經(jīng)，這時自然不愿與她們同去賞梅。兩人不與大姑娘二姑娘一道，只是在寺里悠閑的游覽，領(lǐng)著他們的小沙彌看著也就十一二歲卻一派老成?！鞍浲臃?！施主，這時辰去不成后山，何不如在菩提樹下許了愿?！毙∩硰涱I(lǐng)著他們一路悠閑的繞過放生池，到主殿后頭一顆碩大的菩提樹前。
許是有后山梅林在前頭占了盛名，這菩提樹下便香客少至，青石板的路面打掃的干干凈凈，只路邊草叢上掉路著些許枯葉，反倒添了幾分幽靜古樸。
畫兒雙手合十，低頭斂目的許了愿，立哥兒也有模有樣的學(xué)著畫兒。袁儀只靜默著立在菩提樹下，紛紛擾擾浮躁的心此時也仿佛沉淀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小沙彌又領(lǐng)著他們繞過彎曲廟廊，指著一院落道“這墻里頭也是栽了梅。只不過尋常不得進(jìn)?！钡桶膰鷫ι项^確實可見一枝枝粉的、白的花骨朵兒，煞是好看。
“可是為何？寺廟之地還有不得進(jìn)的？”畫兒好奇的問他。
“那可是我們方丈的禪房，自是輕易進(jìn)不得！”小沙彌有些嫌棄她的沒見識。把畫兒氣得瞪眼。
大和尚住著梅園，這品味真是獨(dú)特。
此時夜幕低垂，小沙彌欲領(lǐng)幾人折返回去歇息的院落。卻見一墨色身影從淺淺暮色中走了出來，眾人皆是詫異。卻是一身著墨色素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束起的墨發(fā)用一根木簪子固定著，一雙丹鳳眼淡漠無情，高挺的鼻梁下是微斂的嘴角。
“阿彌陀佛。李施主今日不留下用齋飯？”小沙彌上前熟稔的問，語氣透著關(guān)心。少年卻只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目不斜視的越過眾人朝前走去。
畫兒下意識的擋住了袁儀，“這是何人，怎會從方丈院子出來？”立哥兒見小沙彌還看著那少年離去的方向，難得好奇的問。還別說，他們幾人都好奇，小沙彌先前嫌棄畫兒沒見識，剛才卻是一副討好的模樣。
“那是李施主，棋藝甚佳。偶來寺里住個兩日，俱是與方丈對弈。如今方丈都難贏得過他。”小沙彌說的與有榮焉。
“小師傅可是會弈棋？”畫兒故意逗他，惹得他紅了臉支吾著。
原來是個小迷弟，袁儀心里好笑?？茨銈兎秸刹淮蚰銈€小和尚，不迷大和尚迷個凡人。
不多消磨，小沙彌領(lǐng)著幾人回了歇息的小院落。
大姑娘與二姑娘也前后腳的回了院子，凍紅了臉頰卻還興奮著，也是餓得很了，草草燙了手就坐下用膳。
大安寺除了后山的梅花，再來就是素齋有名。眾人俱是用的滿意，尤其是姐弟幾個，米飯都比平日在府里用得多些。
用過齋飯，二奶奶囑咐袁儀姐弟明日辰時正在法堂聽師傅們講經(jīng)，早些歇息莫要誤了時辰。大姑娘與二姑娘興奮顛簸了一路，不停歇的去了后山賞梅挨凍?，F(xiàn)下用了膳身上暖暖，疲倦涌了上來，忍著呵欠回房里歇下。
卯時初袁儀就醒了過來，洗漱一番與立哥兒去尋了大奶奶二奶奶她們。
眾人一道用了膳，又有小沙彌等著領(lǐng)眾人進(jìn)香，之后又單引著袁儀姐弟親去添油，兩人捐了香油銀子，一道跟著小沙彌往法堂去聽經(jīng)。
另一邊，大奶奶與二奶奶進(jìn)完香便與他姐弟分開，悠閑著領(lǐng)了大姑娘與二姑娘上后山去賞梅。
兩位姑娘雖昨日已看過，卻因天色將晚只在林子外邊走過。與今日這般悠閑的往梅林深處而去自是不同。
辰時末，法堂里近一個時辰的講經(jīng)停歇，袁儀姐弟方才回了廂房。
袁儀好似放下了一直壓在心里的石頭，立哥兒也不見疲憊，他仿佛在心里離娘親近了些。姐弟兩人相對傻笑了會兒。
“離回府還早，咱們往后山看看去？”袁儀笑著問立哥兒。既來了，不去梅林轉(zhuǎn)轉(zhuǎn)確實可惜。
“去年大哥哥與同窗也去了后山賞梅，還畫了梅圖。”立哥兒有些小興奮。主仆一行六人便一路悠閑著往梅林去。姐弟兩不特意找大奶奶二奶奶他們，只邊走邊看。
梅林深處，那粉的、白的、紫紅色的、更有那罕見的淡黃色的花骨朵兒，讓眾人看迷了眼。一陣風(fēng)吹過，搖得花瓣紛紛落下。
袁儀讓畫兒她們都幫著撿那被風(fēng)搖落的花骨朵兒，說是要學(xué)著大姑娘做那梅花香粉。主仆幾個賞梅說著話，又低頭撿花骨朵兒。忽而，袁儀遠(yuǎn)遠(yuǎn)的見著亭子的一角便朝那亭子方向走去。
離得近了些，見著亭子里無人?！霸蹅冞M(jìn)亭子里歇歇，回頭再尋伯娘她們?！?p> 主仆幾個正欲上前，這時從亭子的另一頭傳來男子的說話聲，他們忙屏聲靜氣，不敢動彈。
隨即有幾道身影走進(jìn)了亭子，是兩對少年男女，身后跟著幾名隨從。
走在前頭的是一年約十五六的公子。身著寶藍(lán)色錦緞長袍，雪白的狐裘與頭上的羊脂玉簪交相呼應(yīng)。下巴微臺，眼中星光點(diǎn)點(diǎn)，好一風(fēng)流恣意少年郎。
在他右手邊是一年紀(jì)相仿身形較之略為欣長的少年。一身石青色直綴，腰間佩戴著蝠結(jié)絲絳；大衣領(lǐng)口滾了一圈墨色皮毛。眼底似那清澈的泉，嘴角含笑，不時點(diǎn)頭應(yīng)和著身旁小公子的話語。
在左側(cè)落后半步，兩個妙齡少女在偶偶私語著。其中之一亦是一身雪白狐裘，眉眼與那狐裘少年些許相似，只是年歲小些。一身粉色衫裙，裙擺繡著淺淺牡丹暗紋；腰間飾著玲瓏羊脂玉佩，頭上的蝴蝶步搖在她一顰一笑間尤顯華美。
與之相比，她身旁的少女卻是唇不點(diǎn)而朱，美目淺淺含笑。一身蔥綠色衫裙只在腰間系著香囊，織錦披風(fēng)領(lǐng)口處的一圈雪白狐貍毛更添風(fēng)情。
袁儀是頭一次見著這般出色的少年男女。雖說府里兄弟亦出眾，卻不及那少年貴氣；姐妹們只大姑娘年長些，只平日在府里，僅作尋常裝扮，不如眼前少女這般打眼。
看著亭中的男女，不知是這滿目的梅襯得他們更多了幾分迤邐；還是他們?yōu)檫@梅林添了華美。
主仆幾個怔怔的看著亭中幾人，直到緩緩飄落的雪花落在了身上，才驚覺不知何時空中竟飄起了薄薄的雪花。
袁儀心想這幾人應(yīng)該是歇在寺里東邊院落的貴客。大奶奶囑咐過眾人不可唐突。
袁儀示意幾人悄悄回轉(zhuǎn)身，待要離去，卻皆呆愣了，在他們身側(cè)往后五六步，立著一素袍少年。是那菩提樹前遇見，小沙彌口中弈棋甚佳的李施主。
系著墨色披風(fēng)，只以一玉簪子束起一頭墨發(fā)。淡漠的丹鳳眼好似冷過此時飄飛的雪花。
能靜能慧都朝前一步，擋在了袁儀姐弟身前。
那少年淡淡的眼神掃過袁儀，又轉(zhuǎn)向亭中之人。袁儀幾人隨著他眼神也看向亭中。
這時又有小姑娘說話聲從亭中幾人先前的方向傳來，好似二姑娘的聲音。
袁儀皺了皺眉。
只見大姑娘與二姑娘主仆四人正朝亭子走去。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梅林雪景，二姑娘的聲音聽上去比往日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