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路經(jīng)瑯城
瑯城,是寧國與安國的主要邊城之一。曾經(jīng),兩國交互的邊市就設(shè)在瑯城外不遠處。戰(zhàn)亂前,由寧國的河道總督袁守靜主導(dǎo)設(shè)計的將要聯(lián)通兩國的大運河,也是打算從此穿過,直達安京的。可惜,計劃因為戰(zhàn)亂而破滅。
羅鵠鳳到達瑯城的時候,正值夕陽西下。策馬佇立在城外,羅鵠鳳眼里的瑯城,十分的破敗——城墻經(jīng)過多處修補,新舊不一的痕跡,像是一道道難看的傷疤一樣,赤裸裸的顯示在城墻之上。特別是,這修補城墻所用的材料用的完全一致,有石頭,有磚塊,還有摻雜著草根的泥土。這樣修補完全的城墻,仿若一件乞丐的百家衣。
城墻上,站立著手持長矛,身穿鐵甲,頭戴鐵頭盔的士兵。雖然離的遠,但羅鵠鳳的視力還不錯。她看的清楚:那看到了她的王旗,馬上就向著城下傳達旗語的士兵,鐵甲下的兵衣是經(jīng)過了縫補的,頭盔也有凹陷的地方。城墻下,出入城門的百姓并不是很多,多數(shù)都是看著平實而貧苦,也幾乎都是衣衫襤褸、面露愁苦的百姓。看到打著王旗出現(xiàn)的他們,這些百姓多向著城墻處靠了靠,個個眼露警惕,卻沒有人驚慌失措。
這讓羅鵠鳳多少有點兒驚訝。
身為外國使臣,羅鵠鳳沒有貿(mào)然進城。先鋒隊在早一刻鐘的時候,已經(jīng)將她到來的消息,傳進城內(nèi)。果然,城墻上的士兵傳出旗語不久后,一隊人便從城門內(nèi)迎了出來。當頭的是一位看起來有三十多歲,面白短須、身材頎長,穿一身紫色繡綠紋孔雀官服的男子。雖未見過此人,羅鵠鳳對此人卻不算陌生。他正是安皇口中寧二王的堂兄,瑯城知府,喬安宇。
喬安宇是寧國后君兄長家的嫡子,寧二王的伴讀。他自戰(zhàn)亂中接手瑯城,戰(zhàn)亂結(jié)束后,又主動留任瑯城任。多年來,他沒有變動過位置。這并非是他的能力不夠,而是能力太夠,瑯城需要他這樣的一個人來鎮(zhèn)守。傳聞,他與寧二王年紀差不多,長相也肖似,性情還相類。而如今在瑯城駐守的邊防軍將領(lǐng),正是他的堂叔,名叫喬虎嗅。
喬家,曾經(jīng)寧國的大世家之一,如今,只剩下喬安宇和喬虎嗅兩支人了。寧國的后君,倒是舍得將他們安置在此處。
實話說,喬安宇早在一日前就收到了羅鵠鳳將于今日叩他城門的消息。他特意估算了時辰,果然相差不多。出了城門,他將雙手一袖,昂首大喇喇的往城門前一站,便不肯再多往前一步。雖是一介文官,他人也不胖,但站在那里,頗有一夫當關(guān)之勢。羅鵠鳳坐在馬上,與他遙遙的對視了片刻,覺得敏感多疑的寧皇,有時候還是頗有眼光的。
翻身下馬,羅鵠鳳將馬韁隨手甩給了身后的齊超。仔細打量,喬安宇其實是一個成熟的美男子:雙眼皮,大眼睛,鼻梁高挺,唇上蓄著短須,氣質(zhì)沉穩(wěn),透著成熟男子的魅力。
對面,喬安宇也在仔細打量羅鵠鳳:身材有點兒過分高挑,一個女子,竟然比他還高,不過氣質(zhì)出眾。身著雁廣袖雙絲綾鸞衣,腳蹬鹿皮絨短靴。墨發(fā)似男子一般束起,佩戴紫金嵌紅寶石的王冠;膚若傅粉,鳳眸瀲滟,菱唇微翹,淺淡的笑容里,帶著清冷與凌冽,給人一種頗為不好惹的感覺。
兩人都沒管兩邊忙著交接國書信物的官員,見她走近,喬安宇嘴角微翹,矜持而有禮的雙手抱拳,頭卻像是落枕了一樣高昂著。
“羅二公主?!?p> 聽到這稱呼,緊跟上來的齊超,不禁偷瞄了自家主子一眼,心說:你們寧國人怎么回事兒?不帶上姓,不會叫人怎么著?
羅鵠鳳倒是一派的從容,她也雙手抱拳,“喬知府?!?p> 兩人都假惺惺的。一個心中說,果然是老狐貍,這才見面,就想嚇唬她?一個心里說,年紀輕輕,倒還算沉得住氣,不虧是深受安皇寵愛的二公主。
“請。”見過了禮,喬安宇也不說廢話,閃身,直接沖羅鵠鳳做出了請的姿勢。
羅鵠鳳沖喬安宇微微頷首,算是回應(yīng)他的請禮,然后,轉(zhuǎn)身抬腳,大踏步向著瑯城內(nèi)走去。正值傍晚,城門口進出的百姓正有許多,這會兒,都被喬安宇帶來的衙役妥善的護在城門的兩側(cè)。所有人都乖乖的呆在衙役的身后,但看向羅鵠鳳等人的目光中,又全都帶著警惕和不忿。
羅鵠鳳不禁微微垂下眼瞼:看來,寧國內(nèi),還深深的遺留著戰(zhàn)亂的印象。
才走進城門沒多久,羅鵠鳳便看到一處空地上,被綁在街邊柱子上示眾的十多人。這些人形容狼狽,身上都明顯帶著用過極刑的痕跡。且,這些人都保持著清醒,不過個個臊眉耷眼的,沒一個抬起頭看人的。她不由眉頭微微一蹙。
喬安宇便在一旁袖著手,漫不經(jīng)心的解釋,“公主趕的巧了,這幾日,瑯城內(nèi)頻頻有人失竊,這幾人,正是被抓鋪的盜賊?!?p> 盜賊?羅鵠鳳嘴角掀起嘲諷的微笑。如果是普通的盜賊,她才不相信喬安宇會故意展示給自己看。只怕,這十幾個人都是安國潛伏在瑯城的密探,得知自己即將到達,他們按捺不住想要行動表現(xiàn),卻被這老狐貍給抓了。
嘖,這還真是一而再、再而三。把人綁到她的面前,是想看她敢不敢救?羅鵠鳳不禁暗自冷笑。
“早聽聞喬知府能力就列,精明強干,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p> 喬安宇笑的謙虛,像是完全瞧不出羅鵠鳳皮笑肉不笑之下的諷刺,“為人臣子的本分罷了,不敢當?shù)钕氯绱丝滟?。?p> 他就是故意的。瑯城不是寧、安兩國唯一的邊城,但卻處在從安京至寧京最便利快捷的線路上。也因此,自從羅鵠鳳從安京動身,喬安宇就在不停的接收著她一路上的動向。這大禮,也是他自羅鵠鳳動身,就開始計劃要送給她的“驚喜”。如今果然得到了羅鵠鳳的“夸贊”,喬安宇覺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再看羅鵠鳳,一邊在心里暗罵喬安宇厚臉皮,不愧是任玖的堂兄,一邊不再與他廢話,轉(zhuǎn)頭繼續(xù)前行。不大一會兒,他們一行便被喬安宇安置在早就準備好的官驛中。
等喬安宇終于離開官驛,齊超才黑著臉,小心的向羅鵠鳳證實他的猜測。
“殿下,那些,十有八九都和錦衣衛(wèi)有關(guān)?!?p> 雖然不是二殿下的人,但其中偏就有陛下交給他可以利用的人。擔(dān)心被人利用,安皇還特意讓人準備了畫像,方便他一一將人記住。剛才一個照面,齊超已經(jīng)從中認出了好幾人。可問題出就出在他只認出了其中幾人。錦衣衛(wèi)派出來的探子,彼此之間也并不完全熟悉,誰知道,喬安宇有沒有在其中下鉤子。
“我猜到了?!绷_鵠鳳低頭,慢條斯理的拿茶蓋撇了撇茶杯里的茶沫,“傳令其他還在瑯城的密探,不可再輕舉妄動。另外,讓人盯著那些人的動靜兒,只等入夜……”
“殿下,讓我?guī)巳??!饼R超毫不反對羅鵠鳳的決定,立刻請命道。
羅鵠鳳又慢條斯理的將手里的茶盞,放在身旁的桌子上,淡淡道,“本宮親自去。”
齊超有些不樂意,“殿下,您不需要……”
“不,本宮必須親自去?!卑不孰m沒有明說,但準她在寧期間,啟用密探,其中一個目的便是安撫人心。既然是如此,她不妨將此事做到極致。不過對齊超,她卻不能這么說。
“本宮才進城,喬安宇就給本宮來了這么大一個下馬威,若是本宮沒有回敬,豈非被他看低了?”
“那您也沒有必要親自冒險啊?!?p> “當然有必要。這些人在寧國是為我安國隱姓埋名,如今雖然被抓,本宮沒遇上也就罷了,遇上了,本宮豈能坐視?親自去救,說是為他們,其實也是為了本宮安心?!?p> 齊超何嘗不明白,羅鵠鳳這是為了收買人心,只是,他仍然認為并不值得。要知道,安皇雖然對幾位皇女收買人心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錦衣衛(wèi)卻一直牢牢的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他家殿下此次出使,本是討巧兒的事兒,若是因為錦衣衛(wèi)被安皇嫌惡,可就有些得不償失了。只是,羅鵠鳳都那么說了,他也不好繼續(xù)反對。
“去安排吧?!?p> “是?!?p> 齊超踏出房門不久,羅鵠鳳的身后便閃現(xiàn)出一個人。他比羅鵠鳳矮了半頭,不但臉上戴著半塊鐵質(zhì)的面具,身上還罩著一件寬大的黑色斗篷,不但讓人看不清他的身形,也分不清性別。他,正是安皇安排在羅鵠鳳身邊的夜鶯統(tǒng)領(lǐng)。和寧國的影衛(wèi)一樣,他沒有名字,只有代號。羅鵠鳳稱呼他為羽一?!坝稹?,在夜鶯中排名極為靠前,是夜鶯中的精英小隊。安皇能將這樣的一支小隊安排在羅鵠鳳的身邊,可見對她的重視。
羽一自羅鵠鳳從安京出發(fā)到現(xiàn)在,一直都跟在羅鵠鳳的身邊,但只有羅鵠鳳身邊沒人的時候,她才會現(xiàn)身。就連齊超都是只聽自家主子說過,此次出使會有夜鶯跟隨。
“殿下實際上沒有必要前去?!彼穆曇粢灿行┑蛦。瑯幼屓朔植磺逍詣e,“這些探子已經(jīng)廢了?!?p> 羅鵠鳳沒有回頭看他,但對著他,好似比對齊超還要坦誠一些,“我不是為了他們??伤麄儺吘故清\衣衛(wèi)派出來的,若是本宮親自出馬讓他們平安回歸,你說,朱僉事能不記本宮一個人情嗎?”
羽一似乎也有些驚訝羅鵠鳳的坦誠,“喬安宇不會讓殿下順利的。”
羅鵠鳳也是這么以為的。不過,這些被抓的探子已經(jīng)廢了。以喬安宇的本事,策反其中某些人反過來做鉤子,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她的出使雖然可能讓喬安宇不爽,但才一入寧國境內(nèi)就出事?他喬安宇便是喬后君的親侄子,也背不起破壞兩國關(guān)系的罪名。
他會如何做呢?羅鵠鳳還是有些期待的。
喬安宇不知道羅鵠鳳的期待,但他完全沒有讓她失望。一入夜,官驛四周就亮起了無數(shù)的火把,將整個官驛都照的猶如白晝一般。別說人出去了,就是一只蒼蠅飛出去,都能看的清清楚楚。齊超氣的派人去干涉,卻被喬安宇派過來的衙役懟說,他們都知道羅二公主的出使,事關(guān)兩國邦交,所以,他們要誓死保護羅二公主的安全。
聽著他們一口一個“羅二公主”,齊超覺得腦仁兒都大了。你們的膽子,都是借來的嗎?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