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任紅彥覺得,七王變了。
她是在任紫琳離開的當(dāng)晚到達管城的。鳳駕直入邊市所在的步行街,藍雪所率的羽林衛(wèi)和禁衛(wèi)軍就在步行街外安營。等任紅彥下了馬車,她看到已經(jīng)清了人的步行街上是花團錦簇,光鮮絢爛;一盞盞樣式別致的花燈,掛在統(tǒng)一樣式的、一間間的店鋪的廊下,透著旖旎與炫目。這樣的場景,多年前寧京也有過?;秀遍g,任紅彥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轉(zhuǎn)頭,她看向一旁帶著各大世家派在邊市的負(fù)責(zé)人迎接的七王,心想:是七王對她的認(rèn)知發(fā)生了什么變化,還是他自己的愛好有了偏差呢?
“恭迎殿下。”表面看,七王還是那個一絲不茍的模樣。
任紅彥上前兩步,親自將七王扶起,“七弟多禮了,諸位請平身。七弟,我們上樓一敘?!?p> 七王覺得,太女口中的“上樓一敘”四個字,口音有些重。他恭敬的答應(yīng)一聲,“是”。全當(dāng)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禮儀得當(dāng)?shù)母谌渭t彥和博智軒的身后上了樓。
他為任紅彥準(zhǔn)備的客棧,正是任紫琳包下的客棧??蜅U幵诓叫薪值闹醒?。任紫琳入住的那間在三樓,臨街,窗戶是特別設(shè)置的。從里面向外看,視野極為開闊,可以看盡步行街上的景色;但若是從外面向里看,卻并不能看出這窗戶與其他的窗戶之間有什么不一樣。任紅彥一進這房間,立刻就察覺到了不一樣。不止是從這房間看出去的視野,還有窗邊放置的、樣式別致的軟塌,墻上掛著的古畫,置物架上放置著的瓷器,角落里放置的、絲絲縷縷、足有碗口大的白菊……
“這是你準(zhǔn)備的?”
一起上樓的,還有太女正君博智軒。實話說,他以為在外面看到的那些已經(jīng)足夠“紈绔”了。沒想到,這客棧內(nèi)里的“乾坤”更勝一籌??匆谎燮咄?,他心說,還真是沒看出來,一向嚴(yán)謹(jǐn)?shù)钠咄踹€有這樣的“閑情逸致”。
七王老神在在的垂著手,“不是我準(zhǔn)備的,我就是今天早晨來看了這房間,覺得實在不錯,就讓客棧的老板給太女留著了。”
這話聽著有點兒怪。
“你是說,這客棧原本是給別人準(zhǔn)備的?”
“我不是那等強搶豪奪之人,”七王一臉老實人的模樣,“當(dāng)然了,即使我想,大概也搶不來。太女放心,原本定下這間客棧的人,已經(jīng)走了?!?p> 這話聽著更加不對。
想了想,任紅彥問,“是任玖?”
七王沒有否認(rèn),繼續(xù)道,“還不止這些呢,昨晚還放了煙火,二十響。”
二十這個數(shù)字有些特殊,正是任紫琳的歲數(shù)。
“昨日是她的生辰,這是有人為她慶生?”
這么說著,任紅彥已經(jīng)猜到了錦紹的身上。畢竟,無論是花,還是燈,又或者煙火,都透著旖旎。和任紫琳見過那么多面,她也就見過錦紹這一個合適任紫琳的。只是,雖然她當(dāng)時關(guān)心則亂了,后來想想,這二人只怕并不是情侶關(guān)系??扇舨皇撬?,是何人在用這種方式為她慶祝呢?
任紫琳的生辰這事兒,任紅彥并沒有忘記。早在寧京的時候,她就將生辰禮悄悄交給了任紫琳身邊的護衛(wèi)。那是她在東宮的庫房里翻了許久,才翻出來的一件金絲軟甲。不給任紫琳,是怕她不收。巧的是,當(dāng)日,任紫琳也給她準(zhǔn)備了一件禮物?;氐綎|宮后拆開,她才知道,那也是一件金絲軟甲。比她從東宮的庫房里找出來的那件,還要新。
這是她與任紫琳第一次如此默契,也讓她再一次知道任紫琳真的半點兒不在乎太女之位。
“昨日她來到這里之后,我就無法靠近步行街半步了?!逼咄跞鐚嵉溃皳?jù)我身邊的人觀察,她身邊至少跟了十個頭?!?p> 所謂七王身邊的人,其實是監(jiān)察司里,專門負(fù)責(zé)殺人的、一支大約五十人的小隊。他們本都是影衛(wèi),都擅長暗殺。受傷或年老退出影衛(wèi)后,被二王招進了監(jiān)察司。也因此,他們對影衛(wèi)是極熟悉的。
任紅彥點點頭,問七王,“你這邊可做好了準(zhǔn)備?”
七王也點頭,“殿下真的要如此決定?”
任紅彥轉(zhuǎn)過頭來看他,“七弟,你何必懷疑我呢?才一年,你我都看到了大寧的變化。”
七王恭敬的拱手,“臣弟不敢。臣弟只是想說,請殿下也務(wù)必保重自己?!?p> 任紅彥一笑,“你放心,我還想看到我大寧日后的繁華盛景,不會自己找死。”
“昨日一起來到管城的,其實是兩隊人馬,其中一隊,是安國人??囱b扮,應(yīng)該是某個權(quán)貴的親衛(wèi)隊?!?p> “羅鵠鳳?”博智軒脫口而出。他說出口后,轉(zhuǎn)頭去看任紅彥的反應(yīng),只見她顯然也是如此以為的。
“殿下,羅鵠鳳怎么會和九殿下在一起?”
說完,博智軒就后悔了。他忘記了,之前七王所說眼前這一切,還有煙火,都是為九殿下慶生的了。
“莫非,”任紅彥道,“羅鵠鳳有求于她?”
畢竟,這近一年來,任紫琳真的做了許多事。她可是知道,安國的陶瓷展并不像寧國的那樣成功。而緊接著,寧國還要舉行紡織品展,服裝展。羅鵠鳳是想取經(jīng)嗎?
“臣弟無法猜測?!?p> 任紅彥笑了笑,“無妨,到了鳳城,我去問任玖?!?p> 七王覺得,任紅彥也不一定能夠問出答案。但在這件事上,他想說的,已經(jīng)說完了。
“你上次問的那個凌十三,經(jīng)過查證,她的確是凌浩志上不得臺面的小妾,至于是不是他養(yǎng)在府里的打手,卻無從查證。至于她所說的,她和凌浩志的兒子,經(jīng)過十二確認(rèn),的確是在安國陪在十二的身邊?!?p> 在尤小米帶人來管城后不久,凌十三就一身灰色短打,頭戴帷帽,獨自來到管城。她直接找到了七王命人開在街口的商鋪,要求要見七王。理由簡單強大,她從凌家叛出來了,要對付凌、尤兩家,來找七王合作。因為這個,商鋪謹(jǐn)慎的管事還差點兒被她教做人。
她說自己是凌浩志從島國帶過來的打手,身手也的確是不錯,只有監(jiān)察司的人能夠與她打個平手??蓪λf的,她因不滿凌浩志將兒子阿吉派到了安國,為寧十二皇子護駕選擇了叛變,七王一個字都不信。畢竟,距離十二出質(zhì),可是過去挺長一段時間了。
她告訴七王,尤家曾是凌家的家奴,兩家本是一體。只是后來,凌家落魄,反而是身為仆人的尤家因為早得了來寧國的契機,日子越來越好。尤家還算本分,知道凌家的情況后,主動接回了舊主。這些年來,兩家更是親密。凌十三說,既然凌浩志舍棄了她的兒子,她也想讓他不好過。她說,她思忖再三,決定從凌家的錢袋子尤家入手。尤小米是尤家費心培養(yǎng)、卻放在暗處經(jīng)營的管事,是她首選的目標(biāo)。
七王覺得,不管凌、尤兩家到底什么關(guān)系,這兩家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和睦,大概是真的。
“殿下派人與十二接觸了?這么爽快的就將自己的叔叔給賣了,他是想讓殿下救他?”說起十二皇子,七王的臉上浮現(xiàn)一抹嘲諷。在他的眼里,這位小皇子,可不是他的弟弟。他的弟弟,不應(yīng)該如此的不知好歹,毫無原則且軟弱。
“不錯,他想讓我救他?!比渭t彥的嘴角也露出淡淡的嘲諷,她看著步行街上的花燈,輕聲道,“不但如此,我聽說,他還給任玖寫過信,祈求她的原諒?!?p> “呵?!逼咄趵湫α?,“算盤打的還挺響?!闭f完,他便不再在這個話題上停留,轉(zhuǎn)而說起了被任紅彥提起的凌十三,“她對尤小米極為了解,除了咱們允許尤小米派往安國和驁國的商隊,往膠州、連城和草原、胡人方向的商隊,被她屠殺了一半,另一半已經(jīng)在管城的地牢里了?!?p> “看來,凌、尤兩家的確不和睦?!比渭t彥道,“可查清了她將商隊私下里分散的目的是什么?”
“巧了,據(jù)被抓的人說,他們正是要聯(lián)絡(luò)四散的族人,反抗凌家的盤剝。殿下,凌十三所說,凌家曾是尤家主子的事兒,很可能是真的。不過,包括尤家在內(nèi)的許多蠻人,并不愿意在我大寧仍舊奉凌家為主。但凌浩志來到寧國的時候,似乎手握底牌,還有鐵血手段,使得尤家等人并不敢反抗?!?p> “十二是引子?”
七王點了點頭,“連城的事,許多蠻人也都知道了。據(jù)說,連城才是凌浩志真正的靠山。殿下可知,連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連城?難道是海匪嗎?”
七王沒有追問,繼續(xù)道,“被派出去的商隊,許多并不知道太多的內(nèi)情。只是憤慨凌家仗著凌賢君對尤淑君的恩情盤剝尤家。臣弟猜,凌、尤兩家應(yīng)該內(nèi)斗許久了?!?p> 任紅彥點了點頭。羅鵠鳳的出使,使得在安國的蠻人接觸到了尤家,隨后,十二被羅鵠鳳點名出質(zhì),這讓尤家頓時多了許多與凌家對抗的勇氣和優(yōu)勢。后來,連城又被瑞珠帶著巡防營圍困,凌浩志的左右手阿木被抓。而葉騰的死,大概是導(dǎo)致凌浩志徹底失去靠山的最大緣由。
只是,尤家真的如他們所說,只是憤慨凌家嗎?想到宮中年幼早熟的十六,任紅彥垂著眼瞼,暗暗冷哼了一聲兒。
十六,你最好是真的早熟,否則,莫怪姐姐不能讓你長大!
“倘若鳳城那邊有變,凌十三不能留下?!?p> “太女放心,跟在她身邊的,是監(jiān)察司的好手。暗地里監(jiān)視她的,也是?!?p> “那就好?!比渭t彥看著七王,“七弟,瑯城那里,不但有夜雨宮的人,還有影衛(wèi),你可知這意味著什么?”
七王一愣,躬身恭敬道,“臣弟明白?!?p> 任紅彥往前一步,托住七王的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七弟,若有萬一,你一定要記住這句話,不要做無謂的犧牲?!?p>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