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章 受寵若驚
其時成都城內(nèi)有兩套僚屬機構(gòu)，一套是成都州府衙門，另一套則是大都督府，前者是以成都府的府尹為首的州府官員，負責(zé)成都當(dāng)?shù)氐拿裾聞?wù)，后者是以張宥（劍南道防御使，領(lǐng)益州大都督府長史）為首的使職官員，主要負責(zé)包括成都在內(nèi)的劍南道諸州軍事。
這本是兩套并行不悖的行政系統(tǒng)，但因為職權(quán)不明，而劍南道的國防壓力巨大，都督府便以便宜軍事為由，侵占了各州的民政權(quán)。所以，益州大都督府實際上成了各州衙門的頂頭上司。
鮮于仲通身為劍南道采訪支使，自然是在大都督府內(nèi)辦公。
楊釗來到大都督府。
先遞上名帖，寫明拜訪對象和事由，然后在門卒的帶領(lǐng)下來到儀門后的花廳里等候。
花廳內(nèi)又因各自拜訪的對象不同，區(qū)分了各自的區(qū)域。
楊釗待在拜訪支使鮮于仲通的區(qū)域內(nèi)，在這塊區(qū)域內(nèi)負責(zé)接待賓客的是一位四十歲出頭的老練胥吏，雖然只見過一面，但間隔的時間并不長，楊釗還認(rèn)得此人，名為裴楚才，是鮮于仲通身邊的一名長隨。
楊釗尋了個機會，將他帶來的禮物交給裴楚才托為轉(zhuǎn)交，然后又特地多備了一份禮，說明是給裴楚才的。
裴楚才笑吟吟地收了禮，將自己的那份兜進了衣袖：“楊三哥別來無恙乎？”
楊釗受寵若驚：“裴先生竟識得楊三？”
裴楚才身為鮮于仲通的長隨，一天不知道要接見多少人，楊釗之前只來過一趟，又只是一個底層軍官，他竟然就能記下來，可見其精明干練。
“使君時常提起楊三哥的名號，說蜀地人才濟濟，尤以楊三哥為甚，老奴整日待在使君身邊，聽得多了，自然也就記下了?！?p> 楊釗自然不會將這些套話當(dāng)真，只回道：“楊三區(qū)區(qū)賤名，怎敢勞煩鮮于使君和裴先生記掛。”
裴楚才笑了笑，便準(zhǔn)備進去為楊釗傳話，同時掃了一眼廳內(nèi)眾人，叮囑道：“楊三哥也看到了，前來求見使君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根本就招呼不過來，我只是替你進去傳個話，可不敢保證使君一定會召見你。你也不要太著急，先安心等著?！?p> 楊釗忙回復(fù)：“不著急不著急，我已經(jīng)在城內(nèi)找好了落腳的地，使君什么時候得空了召喚一聲便是，絕不敢耽擱了使君?！?p> “楊三哥跟以往可大不一樣了啊……”
裴楚才又多看了楊釗一眼，感慨道。
然后才拿著楊釗的名帖和禮物出了花廳。
楊釗心里跳了一下。他穿越而來，侵占了原主的身體，連身邊的父母和楊鉚、田老兒等人都沒察覺出來，反倒讓這個只見過一面的裴楚才看出了蹊蹺。
可知此人之精明。
至于是什么地方變得不一樣了，楊釗倒并不好奇……
過了不大一會兒，裴楚才便又回了花廳。
但他并未回復(fù)楊釗何時召見，只拉著楊釗坐下來，說起了閑話：“之前在屯田營的事，我也聽過一耳朵，原以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今天再見到楊三哥，卻發(fā)現(xiàn)這事恐怕小不了，對你影響很大吧？”
“裴先生何故這樣說？”
楊釗不敢亂猜，老老實實回道。
裴楚才嘿嘿笑道：“上次楊三哥來這花廳時，一雙眼睛只管往府里看，半分都沒落在老奴身上；而這次見楊三哥，不急不躁，對老奴也很誠懇。上下一想，大概便是屯田營那件事，給了楊三哥很大的觸動。”
楊釗這才明白了。
原主總憋著一股使勁鉆營的狠勁，又因為常年仕途不順而感到激憤，待人接物就不免功利、急躁，甚至還有幾分倨傲；而現(xiàn)在的楊釗，把自己的身段擺在了現(xiàn)實的位置上，說話謙虛客氣，尤其是他知道將來的歷史走向，對仕進不再急切，看起來也就從容了許多。
但裴楚才畢竟沒有說明，楊釗也只能避實就虛：“屯田營里那頓鞭子……也算是給了我一個教訓(xùn)吧，做人做事，都不能太著急?！?p>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啊?！迸岢艩科饤钺摰氖峙牧伺?，“楊三哥能明白這個道理，之前那個虧，才算是沒有白吃?！?p> 對于裴楚才這個親昵的動作，楊釗立即表現(xiàn)出受寵若驚狀：“多謝裴先生的教誨，楊三記下了?！?p> “好說，好說?！?p> 裴楚才依舊是笑瞇瞇回道。
兩人又扯了一陣閑話后，又有人進廳來遞交名帖，裴楚才便趕過去應(yīng)酬了，剩下楊釗繼續(xù)在廳內(nèi)等候。
就這樣等了大概一個時辰，有戴著圓頭幞頭的白臉小廝從里面進到花廳?；◤d內(nèi)也頓時鴉雀無聲。
那小廝再來到廳中，居中而立，展開嗓子，清脆地朝廳內(nèi)眾人喊了聲：“你們……哪個是楊釗??？我們使君有請?！?p> “在下便是?！?p> 楊釗楞了一下，隨即連忙應(yīng)聲。
這次他是真的受寵若驚了。
憑著他現(xiàn)在的身份來見鮮于仲通，就好比后世普通人去大醫(yī)院掛專家號，沒個三五天是不可能得到召見的。
有的甚至等到最后也見不著面，直接被派來的下人傳個話，“使君知道了”，便可以打道回府了。
裴楚才顯然也沒料到楊釗會得到召見。
而且才等了一個時辰。
他忙撇下他正在招待的客人朝楊釗快步走來，走攏后更是親熱地和楊釗肩膀挨著肩膀，湊到耳邊小聲道：“恭喜楊三哥了?！?p> 楊釗客氣地回道：“全仗著裴先生的功勞，楊三銘記在心，來日必當(dāng)厚報?！?p> 花廳內(nèi)原有許多等候召見的人，見楊釗一個穿著平民衣衫的人竟率先得到了鮮于仲通的召見，紛紛側(cè)目，甚至私下里打聽起楊釗的來歷來……
楊釗也沒忘了禮數(shù)，先朝著那些人團團拱了拱手：“楊三先失陪了，諸位，后會有期?！?p> “有勞小哥了。”
然后隨白臉小廝出了花廳。
出花廳后，穿過耳房，接著是一段段游廊，在游廊某處一撇，才進了支使署廨。
進了內(nèi)廳，小廝停在廳門口，楊釗再獨自轉(zhuǎn)過一道影屏。
隨后便看見了身形略微發(fā)福的鮮于仲通正走下臺階來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