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自（反）省（擊）書
咸陽宮，子時。
燭火搖曳，便是半夜了，寂靜中偶爾還能聽得到幾聲蟬鳴和蛙叫。
秦始皇伏身于案桌前，旁邊的竹筐內(nèi)，已經(jīng)有好幾筐裝得滿滿的竹簡了。
在案桌旁擺著幾個盆，盆中的冰已經(jīng)化為水了。
“這終于是最后一卷了嗎？”
將手中批改的竹簡放在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暮t子里，秦始皇拿起最后一卷布袋，眉頭微微一揚(yáng)。
是從上郡的軍營送來的，算算日子，離蒙恬來信還有很久呢。
想必，這是扶蘇那臭小子的自省書了吧？
拿出布袋里的東西，除了一卷竹簡之外，竟還有一根看不懂的東西，仿佛圓筒，但兩邊似乎都有類似于眼鏡的琉璃片。
并未急著展開竹簡，隨手放下圓筒狀的物品，秦始皇先是坐直了身子，伸了個懶腰。
坐得久了，渾身噼里啪啦的一陣響。
可惜這是歷史文，若是武俠文的話，這筋骨齊鳴定會給人一種武學(xué)修為已經(jīng)登峰造極的表象。
摘下自己鼻梁上的老花鏡，秦始皇在旁邊已經(jīng)融化的冰水盆中，伸手捧了幾下水，搓了搓自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皺紋的臉。
“陛下！”
秦始皇還沒睡，旁邊的趙高自然也沒睡，貼心的送上一塊擦臉布。
“好了，趙高，你不用在這陪朕了，你且下去吧！”擦干了一下臉，將老花鏡重新掛在鼻梁上，秦始皇說道。
“伺候陛下是我的本份，豈有陛下還沒睡，奴才先去休息的道理！”弓著身子，趙高回答說道。
言及于此，微微一頓，語氣中帶著幾分擔(dān)憂：“陛下，最近你龍體欠安，每日這般忙到半夜，如此點(diǎn)燈熬油的，如何是好??！”
“放心，死不了！”秦始皇隨口答道。
用冰水潑了下臉，精神頭好了不少，秦始皇這才慢慢展開了扶蘇的自省書。
“父皇親啟：扶蘇于上郡，數(shù)月有余，所見所聞，與咸陽不可同日而語！”
“見徭役，以血汗，乃至性命鑄造長城，以御北方狼族！”
“見將士，鎮(zhèn)守邊疆，卻為了給朝廷節(jié)省一粒粟，只能吃個四分飽，心中感慨萬千，暗自立愿，要讓這些將士與徭役們都吃飽飯！”
“歷經(jīng)數(shù)月努力，終依靠瓊漿玉液，鏡子，地霜等物，行商賈之道，聚斂錢財，令將士與徭役們吃飽飯！”
“但，窮則獨(dú)善其身，達(dá)則兼濟(jì)天下，扶蘇目之所及，不僅徭役與將士，更有上郡百萬黔首……”
“故建造玉門關(guān)商市，吸引商賈，以工代役，皆是為了財富能在底層黔首間流通！”
“心之所向，皆是百萬黔首溫飽耳！”
“惜，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扶蘇未曾思慮父皇之名，心中惶惶！”
“未曾思慮不患寡而患不均之人性，更添悔恨！”
“更聽聞朝堂之上，諸多大夫攻訐，指責(zé)于吾。”
“不敢自辯，長嘆于自身能力不足，僅能護(hù)佑身旁之人耳！”
“念及驪山陵與阿房宮之徭役依舊處于水深火熱，故，扶蘇百般叩首，祈歸咸陽，負(fù)責(zé)其他徭役！往父皇準(zhǔn)允！”
“最后，今日扶蘇偶然制作一千里鏡，送于父皇，略表愧疚！”
一大卷竹簡，足足有數(shù)百個字，秦始皇逐字逐句看完了。
旋即，嘴角微微揚(yáng)起，露出一抹笑容來，看懂了這封所謂的自省書。
將竹簡收起，秦始皇沒有再多說什么，而是拿起身旁的圓筒。
扶蘇說這是千里鏡？
既然是鏡，那就是看的吧？
想到這個，秦始皇看著兩頭都有琉璃片，無師自通的對著比較大的那邊湊眼看去。
近在咫尺的銅盆，看起來在很遠(yuǎn)的地方。
“這就是千里鏡？近在咫尺的東西，看過去遠(yuǎn)如千里？”
撇了撇嘴，吐槽了一句，秦始皇隨手將這所謂的千里鏡丟在案臺上，便準(zhǔn)備寬衣休息。
“嗯？”
只是，走了幾步，秦始皇突然腳步一頓，又似乎想到了什么。
折身來到案臺前，將千里鏡又拿了起來，這次，湊眼看小孔的那頭。
二三十步開外的殿門，仿佛近在咫尺！
這讓秦始皇駭了一跳。
如此，又舉著千里鏡，看了看別的地方。
果然，很遠(yuǎn)的地方，看起來如同近在咫尺。
雖說已經(jīng)快五十歲了，而且是一國之君，但有句話說得好，男人至死仍是少年。
突然得到這么個新奇的千里鏡，秦始皇的表現(xiàn)和五歲的小男孩并沒有太大的區(qū)別。
到處看了看之后，已經(jīng)不再滿足于宮殿中的事務(wù)了，拿著千里鏡走了出去。
“陛下，如今已是子時了，你要去何處？”看秦始皇居然往外走去，趙高邁著急促的小碎步跟上。
只是，秦始皇并沒有理會他的意思，黑夜中，拿著千里鏡左看看，右看看！
“唉，可惜了，雖有半輪殘月，但終究夜深了，看不太真切！”如此到處看了看，秦始皇還是覺得有些惋惜。
最后，仰頭望月，借著用千里鏡朝著月亮照過去。
“好大的月亮?。 庇们Ю镧R看著，只覺得月亮前所未有的大。
如此，以千里鏡觀月許久，秦始皇這才按下心中的勁頭，想著等天亮了再好好看看，轉(zhuǎn)身回到寢宮休息。
……
翌日，麒麟宮中，始皇帝坐在皇位上，照例和文武百官們處理了一些重要的事情，該商討的事情。
“關(guān)于賦稅的事情，治粟內(nèi)史和少府這些日子，好好統(tǒng)計吧！”
最后一項事情商議得差不多了，始皇帝跟著拿起龍案前的一卷竹簡，道：“前些日子，關(guān)于扶蘇公子廢除長城徭役之事，朕已經(jīng)呵斥了他，且令他寫一封自省書來，如今，這封自省書已經(jīng)到了！”
“趙高，你將這封自省書，念給大家聽聽！”
旁邊伺候的趙高聞言，雙手捧過這卷竹簡，慢慢打開，將書信上的內(nèi)容，吐字清晰的念給大家聽。
待趙高念完了之后，秦始皇看了一番之前叫囂得最兇的幾個大夫，道：“諸位，扶蘇最后言道，能力有限，在上郡鞭長莫及，難以照顧其他地方的徭役，所以，請求回到咸陽，來監(jiān)工阿房宮和驪山陵，諸位覺得呢？”
……
上郡，臨近玉門關(guān)商市正式開業(yè)的日子了，商市這邊張燈結(jié)彩的，看起來非常喜慶。
“公子，我們過些日子，要回咸陽去嗎？”賈先鋒跟在扶蘇的身旁，隨著扶蘇視察滿意，喝水的時候，低聲問道。
“回咸陽去？這個想法你是怎么產(chǎn)生的？”扶蘇放下水杯，詫異的看向賈先鋒。
“前些日子，公子你讓小人代筆，寫自省書，不是請求回咸陽去監(jiān)工驪山陵和阿房宮嗎？”
“甚至，這些日子還故意把這個消息傳出去，不是為了讓自己能夠回去而造勢嗎？”賈先鋒理所當(dāng)然的說道。
“放心吧，我沒這么早回去的，再說，咸陽城那邊很多人都不希望我回去呢！”扶蘇笑著說道。
是啊，麒麟殿上那么多人彈劾自己是為什么？
不就是因為自己是長公子，抓住機(jī)會就要對付自己嗎？
那好，我能力有限，人在上郡實(shí)在是照顧不了其他的徭役，為了平息那些徭役的不平，我回咸陽去監(jiān)工驪山陵和阿房宮。
但，你們敢讓我回去嗎？
而且，現(xiàn)在可是我自己想回去的，偏偏你們攔著我不讓我回去。
其他的徭役們知道了這個消息，會怎么想？
真想看看那些彈劾自己的人，在得知了自己的自省書之后，是什么樣的嘴臉。
表面上自己寫的是一封自省書，實(shí)際上卻是一封反擊的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