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贝逋忄l(xiāng)野學堂里癡口小兒齊聲念詩,臺上站著一個身姿挺拔神情俊逸的青衣男子他修長的手握著一卷書。
他曾是這朝野內(nèi)外一鏡高懸少年成才一朝封官享譽長安的風流人物大理寺少卿秦淮洲如今卻辭了官在鄉(xiāng)野教書。
“先生,朝堂是什么樣的?”
“為什么問這個?”
“因為慶兒長大想考取功名。報效祖國?!?p> “朝堂……”
待到亭前落了雨,他才發(fā)現(xiàn)此刻正是春拂曉。
天邊天光乍現(xiàn),他抓了一把這淋漓破碎的春雨看向手中這斑駁的雨漬適才想起他當年身為大理寺少卿接的第一個案子——月城謀反案。
當年他第試之時曾以一曲揚州闕詞驚動翰林首府大人更是對其贊不絕口,圣上惜才更是在三皇子的建議下親賜了他親筆提的官匾,一時之間風光無限,少年成名名動長安,各地州府的賀禮更是成堆的往他這送,此時朝堂內(nèi)外暗潮洶涌,圣上削潘,各派勢力都在拉攏人。
他為了報三皇子齊若的伯樂之情投入了他的陣營。
月城一案因涉眾頗多,便開了三堂會審,右相孫仲藜伙同外戚謀逆已是證據(jù)確鑿,圣上已經(jīng)派了御林軍將相府圍了起來。擇日便是待案審結(jié)束查封抄府了。他知道一切已經(jīng)塵埃落定,結(jié)局已不能更改。
是夜,他站在窗前賞月,清冷的月光照在青瀝石板路上有如蟬翼般柔光四散,這時他卻聽的窗杦空響,雨滴空鳴滴滴砸落如撲火的飛蛾般砸在窗延上,他正去取窗邊的木栓,卻見一雙幽怨的眼,她隔著重重雨霧望著他,夜色如水,她眼里透著深深的幽怨和淡淡的愁思,她身形消瘦,此刻又著一身白衣立于庭前,神似女鬼,他正想關(guān)窗,那女鬼居然開口說話了:“秦淮洲你就這么不想見我嗎?還是不敢見我?”
夜色如水吾如厲鬼,我只知我心中無悔。
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他怎會不知
他趕忙撐了傘出門將她引進屋子說話。
一進屋她雙膝一軟就跪下了:“淮洲,救救我父親。”
她跪在他腳下臉上梨花帶雨,眼神也不如往日般清傲,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的幽怨和愁思。
他趕忙去扶她。
“微臣見過定王妃。”
她眼里含著淚看向他,他的聲音還是如此熟悉溫和話語卻透著疏離敬畏。
“我想不出他法了,你能在圣上面前說上話淮洲你會幫我的對吧?!?p> 他看著她熟悉的眉眼,和現(xiàn)下這副狼狽不堪的樣子只覺得和兩年前女扮男裝上畫坊聽戲喝酒的書生相去甚遠,也和上次秋獵一襲紅衣明媚如風的定王妃不甚相似了。
他嘆了口氣:“你也知道,眼下朝堂局勢如此我也無他法,但罪不及出嫁女……”
她含淚看他,他回避著她的眼神像是泄氣般說道:“你還會是七皇妃?!?p> “我且問你,三皇子伙同李琦做局害我相府這事你可曾知情?”
“霜娘,我……不知。”
“難怪當年你說什么也不肯娶我,這一切怕是早就設(shè)計好了?!?p> “霜娘!”他看著她眼里滿是痛苦:“當年,我只是一介窮書生,我也只當你是來畫舫聽曲的小爺……”他頓了下:“那時你用了你表哥與安君的名號,我讀書考取功名,為的便是與你并駕齊驅(qū)平起平坐?!?p> 淚從眼框滑落,她忽的笑了,那日長安城外紛飛的櫻花落下,夕陽在山腳渡了一層金邊。
她著一身鵝黃釵衣去見他,她看著他愣神的癡樣,笑了,笑靨如花,一如春景。
他愣是再傻也能明了她便是連日來與他喝酒論詩的與安君。
她握著他的手問他:“小郎君,娶我吧。”
此刻萬千飛花臨空而下,他看著她,目光炯炯。
那日他雖未作答,卻收了她親手繡的香囊,從此他便立誓,要考取功名,不為其他,為她。
來年秋榜,他為第試甲等探花。
那日他不但得了陛下親賜官服,還得了一處宅院,他騎在高頭大馬上,賀禮拜帖如飛花般涌入府上,當真可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可惜,一切都太遲了,她已經(jīng)被賜婚給定王,淪為家族政治婚姻的犧牲品。
長街之上他的棗馬和七皇子帶紅花的高頭媵馬擦肩而過,與她的大紅花轎錯身而過,哪知這一錯便是一輩子。
時年,街上的孩童唱歌謠高頭大馬新郎官娶了奸臣之女苦兮兮,街上偶遇探花郎可曾眼羨讀書郎。
如今與昔年僅過三年,他成了陛下眼前的紅人名動長安,她卻成了罪臣之后王府棄婦。
“罷了。”她起身看了看這四角的天只覺得大抵天運如此她做什么也是改變不了了
“臣送王妃出去。”
“淮洲,若有一日我不是定王妃了,不是相府嫡女,你可否會娶我?”她定定的看著他,一如往昔眼里透著倔強,像在等一個答案……
他回避著她的眼神嘴里悶聲道:“您永遠都會是定王妃?!?p> 話說出口時,遠不知這其中分量,可這份情愫難訴他心中怯懦,琵琶弦斷,他抬眼看她,最終
他把傘交還給她,服以一禮,“恕微臣不能遠送?!?p> 他就那樣站在那依舊身若白楊教條疏離。
她抬頭看了看檐上落下的雨珠,12月的冬雨竟是這番徹骨的寒。
次日,三庭會審結(jié)束,相府男子皆被判三日后問斬,女眷則皆充軍妓,這時三皇子突然提出:“這定王妃,可是孫相之女啊,按理這孫相本應(yīng)是無膽謀反,莫非背后有人替他撐腰不成?”
“是啊?!币粫r眾議四起。
他聽的額角青筋狂跳,他一行禮對著天子道:“陛下,此事還需再查,畢竟事涉皇子?!?p> 然后他又向三皇子殿下服以一禮皺眉說道:“殿下,罪不及出嫁女。”清冷的聲音在大殿上震蕩。
眾人皆驚,敢如此在堂上言之的恐怕只這位年少輕狂的大理寺少卿秦淮洲了吧。
哪知這時武安侯竟說:“相府謀反是有定王在背后出力之故。”他更是呈上了事無巨細的數(shù)條罪證,天子震怒,定王七皇子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兒子,可是能坐上那個位置的人何會在乎手足親情,即便是親兒子一旦染指威脅到他的地位他該殺還是殺。
朝堂暗潮洶涌,是最無硝煙卻死傷無數(shù)的戰(zhàn)場,權(quán)利猶如吞噬人心的巨獸,它令父子兄弟生疑,令人們不顧一切互相蠶食,天子亦是如此。
他一步步走向最高處,卻越來越孤獨。
天子一怒當伏尸百萬……
堂下他聞此一皺眉道:“微臣以為此事還需定奪,此事且先不論,陛下,與安君……才學甚廣,既是微臣之師,又為百辯言官之首,其又甚得民心,可否求陛下饒其死罪,保相府一條血脈,也好彰陛下仁德之心?!?p> 奈何皇帝沒答應(yīng),他怕留下禍患。
聰明如秦淮洲謹慎如帝王,他早料到皇帝不會松口放人,不會讓孫相九族有一男丁存活,可他的目的也達到了,皇帝同意不流放孫霜,是了,自始至終他只想保她一人僅此而已。
其日午后,他同三皇子來到相府,整個相府都猶如沉在墨色煙雨中般猶如一個巨型的棺槨。
冬日的陽光徐徐撒下如破碎的銅錢如詩人筆墨,他只覺得陰冷異常。
“淮哥哥,求求你,不要抓阿爹阿娘。”相三小姐孫荔跪在馬下拉著他的褲管哭著親吻他的履靴求他,言辭懇切。
而孫四小姐,孫玥一個庶女則是站在一旁看著,她有著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沉靜。
孫相早前便遣散了那三個小妾,走了兩個只剩下一個原先是江南采女的揚州瘦馬蘇清婉走到了院前,她已快奔四的人卻看著約莫26歲左右保養(yǎng)極佳,還涂了個艷唇,梳著個鱔螺髻,扭著細腰到了庭前拉走了跪在地上求他的孫三小姐嘴里說道:“你昔日若爭氣些,也自然不用此刻下跪求人了?!彪S后看著他二人諂媚一笑整一副妓子做派往他們手上塞著細軟:“二位爺,你看妾身伺候人慣了,可我這兩個女兒不行的呀,不知道能不能給安排個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