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走了,田老漢的日子陷入了無盡的孤獨和悔恨中。他從家里搬出來,直接住到了南院的柴房里,陪著他的兔子,陪著他的金條,陪著他的心事。
孩子們輪番做著工作,希望田老漢和他們輪流居住??墒菬o論怎么說,田老漢就是不同意。
田老漢變得更加沉默了,有時坐在柴房門口,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有時只是自言自語的說上幾句。
孩子們擔心他一個人太孤獨,怕他得了老年癡呆,就讓兩個孫子陪著他。
田老漢已經(jīng)習慣了一個人的日子,兩個孩子在院子里吵吵鬧鬧的讓他心煩,最重要的是,孩子們每天圍著他的兔井,這讓田老漢充滿了擔憂。
沒過幾天就把倆孫子打發(fā)走了。
田老漢老了,常常坐在馬扎上就打起了盹,晚上躺在床上吧又翻來覆去睡不著。
那一罐子的黃澄澄壓在心頭,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心事大,人也衰老的快,頭頂?shù)陌装l(fā)也變得稀疏無比。腰也彎的直不起來。
冬天來了,寒風肆虐著刮向他的柴房,地面陰冷潮濕,田老漢的風寒又犯了,整夜整夜地咳嗽,發(fā)燒。
田老漢一下子病倒了。
老二田源這次說什么也不讓田老漢在柴房里住了,他趁田老漢生病住院的間隙,賣掉了所有的兔子,他覺得就是這些兔子讓父親放心不下,才日積月累出病來。
盡管在醫(yī)院里田老漢每天都過問自己的兔子如何如何,大家也都瞞著他,說一切都好,兔子們都活蹦亂跳的。
出院后,老二直接把田老漢拉到了自己家,媳婦馬佳菲對這個公公照顧的也很周全。
二層的小洋樓里,暖氣燒的很熱,田老漢光腳走在光滑的地板磚上,一股熱氣直抵腳心。
這是多么好的房子??!這是多么幸福的日子?。∵@是田老漢年輕時的夢想,是他一輩子想要的生活。
而原本他可以擁有,只是一切怎么會變成今天的樣子?
他完全可以讓老伴春香過上幸福的生活,那些莫須有的擔心和害怕是怎樣讓他迷了心智。
田老漢索性躺在地上,溫暖瞬間傳遍了全身,連身上的每一個關(guān)節(jié)都笑瞇瞇的享受著幸福。
頭頂上閃閃發(fā)光的水晶燈,在紫色的房頂下閃著熠熠的光芒。
想起年輕時的歲月,想起春香在布匹前左右徘徊的腳步,想起閨女田丫在城里蛋糕店門前哭鬧著要吃蛋糕,想著老二搓著凍裂的手,頂著寒風在礦區(qū)的街道上擺著地攤,想著老大看著公園里小朋友的玩具車時的羨慕眼神-------
田老漢在樓上嚎啕大哭。
孩子們應聲而來,老二將他擁在懷里痛哭流涕“爹,別難過,以后你就跟俺們過,俺娘不在了,俺們會照顧好你的”。
在那一刻,田老漢真想把這個隱藏多年的秘密說出來,大聲的說出來。
“二哥,二哥”樓下傳來田丫的聲音,田老漢馬上清醒了,就這樣說出來,無疑是一個炸彈,會將這個家炸向何方,誰也不知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第二天一早,田老漢就讓兒子田源把自己送回家,雖然兒子和媳婦百般勸阻,田老漢就是鐵了心的要回去。
“爹,別回去啦,俺實話對你說吧,你那些兔子俺都給賣啦”。
“啥?,你說啥?”田老漢氣血上涌,腦子嗡的一聲,差點沒暈過去。
“你別回了,我想好了,改天再把那個老宅院也賣了,省得你老想著回去?!?p> “你敢,誰敢賣我的宅院,我就死給誰看”,田老漢拿起凳子向田源砸去“你這個敗家子,動不動的就想賣房子,老子今天好好教訓教訓你”。
“爹,爹”,兒媳馬佳菲一下跪下來,死死地抱住田老漢的腿。
“俺們錯了,俺們錯了,爹,田源是怕您再回去受罪,想讓您享福啊”,兒媳聲淚俱下,讓田老漢的怒氣一下子消了下去。
他知道,孩子們都是為他好,這些年雖然沒有給孩子們好的生活,但孩子都過的有出息,靠自己勤勞的雙手不斷地努力著,奮斗著。
這或許是田馬樁唯一感到安慰的事了。
田馬樁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他不斷的思考著,該如何分配給孩子們這些東西呢?
老大田嘉生性懦弱,大兒媳強勢卻又愛慕虛榮,田丫性情溫順,無勇無謀,女婿有小賭的惡習,只有這二兒子,聰明而有謀略,兒媳馬佳菲溫順而知書達理。
貧窮的無謀又有劣性,有謀的善行卻很富有。
需要的無法給,能給的不需要。這著實是個難題。
他看著兔井上的編碼三,突然又想起了那個號碼,那個號碼的開頭03,想起了他的三個孩子,想著自己排行老三,想著罐子里的三十根黃澄澄,想著老伴春香正好走了三年,想到------
經(jīng)過無數(shù)次思考,他終于想出了一個辦法,這或許是他放下心事的唯一辦法了。
俗話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常年在陰暗潮濕的地方居住,田老漢的身體每況愈下。
沒過多久就又病倒了,老二田源又將他接回家里,但這次田老漢知道,他就要去見他的春香啦。
三年啦,他也想她啦。
“老二,快,把他們幾個都叫來,俺有話說,咳-咳--咳”咳嗽一陣接一陣的襲來。
孩子們很快都集齊了,大家圍在田老漢身邊,神色凝重。
田老漢從兜里掏出來一張紙遞給老大田嘉。
“老大,你是長子,今天你們都要對著俺發(fā)誓,不能違背俺這紙上所說的每一句話,咳咳--咳咳咳。”田老漢用胳膊強撐著側(cè)身。
老大沒仔細看上面寫的什么就一口答應下來,他覺得父親一定是糊涂啦,此時萬萬不能讓他生氣,于是招呼大家站整齊,仔細商量了一下誓詞,面對著田老漢,老大舉著手里的紙,齊聲說著
“俺們兄妹親人在此起誓,今生必按父親所寫之意行事,若有違背,眾親譴之,棄之”
田老漢微笑著閉上了雙眼。
他終于放下了自己的心事。
老大將紙打開放在大家面前,只見上面整齊地寫著
三號兔井是寶地
庇護家族生朝吏
修房蓋屋萬勿動
賣與他人需謹記
挖地三尺土三方
三人到齊才成衣
謹慎處置為上策
莫使祖宗面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