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失戀的白大褂走的第二天，住我隔壁的他女朋友，哦，應該是前女友，帶著被挨打的學弟就又來了。
這個女生和她學弟過來時，我剛好要出門，在樓梯口遇到了他倆，他倆還給我熱情打了招呼，像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過一樣，拎著幾個塑料袋，似乎剛從超市采購回來，應該是給房間添置些東西。不管表面上裝作多么若無其事，風平浪靜，有些事情一定是要變的，比如房租以后要自己交吧，塑料袋里買的安全套得自己花錢了。
221
我出門是去見倩如，前幾天給我打電話要見我，客觀地講我不愿意見她，本來是很簡單的雇傭關系，準確說是和她媽媽的雇傭關系，現(xiàn)在家教不需要了，人錢兩清，她馬上要出國，以后大家也不會有交集，我實在想不出來，找我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是，今天給我打電話說，她不出國了。
并且還是哭著說的，聽起來蠻傷心的樣子，哎，畢竟還是孩子，估計和她媽媽又置氣了。
關于約在哪里見面，我頗費了一番心思。
去她家里，肯定最不合適，我不是她家教了，如果她媽媽在家，肯定不歡迎我，如果她媽媽不在家，我是由于學校打架開除而被她媽媽辭退的家教，以后知道了，更不好。來我和岳靖的出租房，也不方便，這里的環(huán)境臟亂差不說，萬一她媽媽知道，我領著一個馬上成年的未成年高中生到自己住處，鬧了誤會可就說不清。
到附近某個公園吧，那更像是約會的。最合適的地方就是街道找個茶館或者咖啡廳，可是我又囊中羞澀。
岳靖說：“別拽詞了，就是沒錢，還囊中羞澀！”
哪有什么選擇困難癥，還不是因為窮。
是的，這個時候，我和岳靖已經(jīng)山窮水盡，淪落到快沒錢吃飯的地步，還不是買飯吃，是自己做飯吃，都快沒錢買菜了。
最后，倩如提出來要請我喝茶，我只好勉強答應，揣上我和岳靖所剩不多的菜錢去赴約。
我到倩如說的茶館的時候，她已經(jīng)把茶點好，等我了一會，我一看桌子上擺得還是漢中仙毫，再看倩如眼睛紅紅的，確實是哭過。
222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大叔，是我來早了”
“怎么回事，這么大姑娘了，咋還哭鼻子呢？”我笑著試圖把氣氛搞輕松一些，沒想到，話剛一出口，倩如的眼淚就又嘩嘩地流下來了。我有點手足無措，根本不知道說什么安慰的話才好。面對女孩子哭，我除了遞上紙巾，毫無其他辦法。
我也不說話，就默默地看著她哭，過了一會兒，倩如擦干眼淚不哭了，抽噎著說：“大叔，我和媽媽吵架了，我不去留學，她不同意?！?p> “你一直在為出國留學做準備，怎么突然改變主意了？”我聽說倩如不出國，確實挺意外的，估計她媽媽也是無法接受她這新的主意。
“是的，以前我不太喜歡西安這座城市，太沉悶，氣候也不好，覺得沒意思，想換個環(huán)境?！?p> 說到這，倩如停了下來，似乎在想如何組織下面的語言，我心里想，有錢人家的孩子就是幸福，父母把一切都為她們準備妥當，只剩下自己選擇，還覺得委屈、不幸福。
像我這種窮人家的孩子，才容易珍惜身邊細微的幸福，有人說，苦難是種財富，我極其不贊成這個說法，永遠不要相信苦難是值得的，苦難就是苦難，苦難不會帶來成功，苦難不值得去追求，磨練意志是因為苦難無法躲開，苦難給人造成的自卑，有的人一生都無法抹去。
倩如喝了口茶，繼續(xù)說：“但是，現(xiàn)在，我喜歡上了這個城市，自從你來我家做家教，讓我喜歡上了詩，不論是現(xiàn)代的，還是古代的，我都刻意去研究了一番，發(fā)現(xiàn)很多故事都是發(fā)生在這個城市，特別是愛情的故事，我平時經(jīng)過的一磚一木背后都有動人的愛情，現(xiàn)在我覺得這個城市很溫暖。我不想離開?！?p> “喜歡這個城市與你出國，不沖突，國外畢業(yè)之后還可以回來的嘛！”我試圖勸一勸她。
“我媽媽也是這樣說的，可我就是不想離開，以前覺得這個城市很陌生，現(xiàn)在不覺得陌生了，雖然我在這長了18年，只有現(xiàn)在我才覺得它很親切，不舍得。”倩如說得很深情。
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xù)和她糾纏下去，畢竟我不是她的家人，怎么說都不合適，她18歲了，有權力選擇自己的未來。我問她另外一個問題。
“那你叫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不是的，我想讓你給我上最后一課?！蓖炅?，又補充一句“我可以付你課時費的?！?p> “為什么呢？”
“因為我怕，我拗不過我媽，最后還得出國，聽不到你講課了?！辟蝗缯f著聲音變小了，看來她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留在國內(nèi)。
“大叔，你有過關注一個陌生城市的天氣預報嗎？”倩如冷不丁問了一個很跳躍的問題。
“我沒體會過，但是我媽應該體會過，雖然她沒來過西安，但是她總會看這個城市的天氣預報，因為有我在這里?！蔽蚁肫饋?，每次打電話時候，我媽總是能知道西安的天氣。所以我的體會就是離家在外的孩子，千萬不要和母親談論想不想家的問題，你說不想，她會很難過，你說想，她會更難過。
“我媽媽也很關注國外我爸爸所在城市的天氣，她說是因為愛。大叔，我要是出國了，你會想我嗎？”
倩如這個問題問得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如果我說，不想。似乎顯得太絕情，如果我說會想，難免要給倩如產(chǎn)生誤會。我猶豫了片刻說
“會想啊，會想再也賺不到你的課時費了?！蔽夜首鬏p松地想遮蓋住內(nèi)心的尷尬。
“那大叔，咱趕緊開始講課吧，我付費?！辟蝗缬忠淮未叽俚馈?p> “哈哈，課時費就算了，我陪你聊聊天吧!”我即使再沒錢，也不好意思收一個小姑娘的錢。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有償付費，你要是不收錢，那要不這樣，今天的茶錢我付了，還算是你請我喝茶。”
我不得不在心里贊賞倩如真是個通情達理的姑娘，即使幫助了我也不想令我難看，她應該是能猜到被開除的岳靖和我兩個人也沒個工作，生活一定艱苦。
“好，下次我一定還上?！蔽冶緛硎且痪淇蜌庠?，沒想到倩如趕緊接上說：“等你工作掙到錢，一定要還一次，請我喝茶。”
我又想到錢鐘書老人家關于談戀愛的借書論，借一次，還得還一次，有更多機會接觸?？磥砦也恍⌒挠纸o自己挖了一個坑。
223
我和倩如像往常家教上課一樣，以歷史或者文學為主題，天馬行空地聊天，但是不論聊什么，今天倩如最后總能落腳到未來這個話題上，我心想應該是高中畢業(yè)的緣故吧，這個年齡的孩子，都是對未來充滿憧憬！
“大叔，你心中完美婚姻應該是什么樣子的？”
“可以有不完美?！?p> “這么現(xiàn)實嗎？”倩如追問。
“一開始都想琴棋書畫詩酒花，到最后都成柴米油鹽醬醋茶，不現(xiàn)實一點，過不下去?！?p> 看著倩如，我彷佛看到了高中時代的我們，那時候所有的閱歷都停留在書上，太多的悲歡離合還沒經(jīng)歷，還不明白任何人到頭來其實都是普通人，相處起來的主題總會從風花雪月變成吃喝拉撒。到最后所有的風花雪月都會內(nèi)化于心，不再覺得清晨的那個吻有多浪漫，反而醒來的時候他的那句：“別動！我給你把眼屎扣掉”更讓人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你想找個有錢的男朋友，還是找個有趣的男朋友？”我反問倩如。
“有錢的”
“為什么呢？”我有點意外。
“有錢本來就是個很有趣的事情啊，哈哈哈哈”倩如笑得很大聲，看來剛才哭鼻子的情緒已經(jīng)過去了。
“志向遠大，前途不可限量?。 蔽乙哺胶椭?。
“大叔，等你有錢了，我就喜歡你?！辟蝗缯{(diào)皮地笑著說，我知道她是玩笑話。
“你千萬別等我，我可沒有發(fā)財?shù)拿?。”我也笑著說。
“那我可以一直等?！辟蝗邕吔o我倒水邊說。
“那我要一直沒錢呢？”
“那我就不等了?！辟蝗缯f完這話，臉刷一下就紅了。
224
聊到最后，倩如的心情明顯好多了，也不再糾結(jié)是出國還是不出國，我想她心里應該是拿定主意了，也就沒再說什么。
別人都是大智若愚，我是大于弱智。后來我才知道，我倆的這次聊天成為倩如鐵了心不留學，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我就不等了?！边@句玩笑中說出來的話，其實是兩個意思。
我理解的是，我一直沒錢，她就不在等我了，去找其他人。
但是后來倩如告訴我，她想表達的是，如果我一直沒錢，她就不再等有錢了，還是選擇我。
曖昧是個害人的東西，這兩個字，看起來都充滿陽光，因為都有日。不過一個假裝有愛，一個假裝有未來。
起初，我們揣著糊涂裝明白；后來，我們揣著明白裝糊涂。并不是我們愿意活得不明不白，只是，好多事情，一用力，就會拆穿，一拆穿，就會失去。
225
回到城中村，岳靖正在做白菜煮面條，我倆已經(jīng)吃了一個月的白菜煮面條了，不是一天吃一頓的那種一個月，是一天吃三頓，我估計還得繼續(xù)吃下去。
岳靖見我回來，問的第一句話就是“菜錢陣亡了吧？”
“硬硬的還在”我學著魯迅書里描寫的那樣，摸了摸口袋說。
“約會呢，咋還好意思讓女生請你，怪不得到現(xiàn)在還是老處男一個?！痹谰赋靶ξ艺f。
“我這是上最后一課家教賺的，我講課，她掏茶錢，雇傭關系?！辈恢罏槭裁?，我沒有給岳靖說，還得回請一次。
岳靖把面條盛到碗里，端進屋子，說：“吃完飯，咱倆商量下一步咋辦，不能光吃白菜面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