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問岳靖：“夢里和周公商量的咋樣？”
“商量什么？”岳靖一臉懵逼地說。
“房東兒子昨晚說的，咱店還開下去嗎？”
“這個事兒啊！”岳靖伸了個攔腰，咧著嘴，露出那憨厚的大門牙笑著說“周公說，讓咱再堅持一個月?！?p> 其實岳靖內(nèi)心所矛盾的應(yīng)該和我一樣，覺得房東兒子的建議很有道理，可是現(xiàn)在讓我倆關(guān)門，又實在不甘心，就好比談戀愛，不甘做朋友，又不敢做戀人，這才是最虐心的時候。
我也沒有主意，既然岳靖提了個主意，好壞試試吧---那就再堅持一個月看看。
241
從學(xué)校走向社會后，剛開始我以為只有我倆因為是被學(xué)校開除的，才這么苦逼，后來在城中村認(rèn)識了幾個正常畢業(yè)的學(xué)生一聊才發(fā)現(xiàn)，大家其實都一樣。好多事情都被顛覆了，原來找工作可以和專業(yè)無關(guān)，原來第一份工作工資那么少，原來大家對未來都一樣焦慮。
不過像我和岳靖直接創(chuàng)業(yè)的----不裝逼地說就是做生意---學(xué)生實在很少，幾乎都是先找工作，我和岳靖既然已經(jīng)走到這條道上了，那只好硬著頭皮再往前走走，白天一早信心滿滿出門找客戶，臨近晚上筋疲力盡回來，依舊毫無進(jìn)展。在這期間，我給上官秋雪又寫了一封郵件。
242
莊老師：
你好！
看到你寒假，第一次面臨分離開始思念小雪的段落，我也是深有感觸。
雖然煎熬，可那是青春最美妙的體驗，心里第一次無法控制地思念一個人，無法控制地想跟對方分享自己看到的一切瑣碎事物，妙不可言。
就像你第六封郵件里說的，分享才是最寶貴的感情。
不過，暖干手套這事兒，確實也超出了我的想象，沒想到莊老師年輕時候也是干過傻事兒的人，不過人都是這樣，愛的時候低聲下氣，被愛的時候趾高氣揚。
243
上官秋雪：
你好
很多人一遍又一遍地說起過去，不是怕自己忘了，只是想把自己帶到回憶里去罷了。而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是記得太清晰，天天沉浸在回憶里，痛苦不堪，我想說出來，算是一種釋放，剛開始還是為了給你講故事，后來，就成了自己積壓情緒的釋放，我存儲了太多的心里話，都放不下了。
就在高二的下半學(xué)期，小雪手套這個事情沒過多久，有個在當(dāng)時看來無關(guān)緊要一個人的出現(xiàn)，卻在后來改變了很多事情。
這個人不得不提，無法回避，否則后面我和小雪的故事講不清楚。
按照現(xiàn)在我的立場和心境介紹此人，絕對是心生歹意，用詞惡毒，難以客觀，我只能盡量把自己化身為一個失憶的穿越者，機械地置身當(dāng)時，以當(dāng)時的立場和認(rèn)知，爭取最大可能地實事求是地，介紹我這個同學(xué)。
是的，她是我同班同學(xué)。
她叫陳蕓，瘦高個子，皮膚白皙，按說應(yīng)該劃入美女范疇，可最大的敗筆就是那張臉，太長，再加上牙齒應(yīng)該屬于地包天結(jié)構(gòu)，下巴就顯得格外前伸，按照老家說法，就是老婆婆嘴，像是掉光了牙齒的老太一樣，嘴巴凹陷，下巴上翹。實在分不清是由于下巴襯得臉更長了，還是臉本來就長，助長了下巴的突出。
沒分到一個班之前，就早聽我高一年級同桌說過她的光輝事跡。
準(zhǔn)確說是戀愛事跡，可能她對自己外貌有多余的自信，日常和各類男生都曖昧不清，今天和這個男生打成一片，明天又和那個男生出雙入對，反正我是一直對不上號，有天我同桌突然拉著我說：“你看窗外那個，干瘦麻稈，走路還小屁股扭得跟貓一樣的就是陳蕓，聽說最近又換男朋友了，我們背地里給她起個外號叫驢老婆?！?p> “什么一會貓，一會驢的呀！為啥是驢？”我疑惑地問。
“瘦啊，你見過哪頭驢是肥的？”同桌說。
“女生不是都喜歡自己瘦嘛！”
“你沒女朋友，你不懂男人的快樂源泉?！蓖郎衩囟眵鹊匦χf。
“我看你們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
“我是沒吃到，不過我就算吃到了，也依然說她酸，不信你問你表弟，他倆初中是同學(xué)，陳蕓那是出了名的相好多，不過好像確實沒誰長久把這葡萄吃了。”
本來這都是學(xué)習(xí)之余男生間的秘密閑話，沒人去求證真假，再者說確實也不認(rèn)識她。
基本上也就這么點印象，還是不太良好的印象。
沒想到是，到了高二居然分到了一個班，半生不熟地說過幾次話，除了感到她口齒伶俐，性格健談開朗外，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具體異常。
陳蕓縣城里長大的孩子，平時也愛看課外書，涉獵廣泛，也算是文藝女生，比起農(nóng)村來的孩子應(yīng)該有些優(yōu)越感。
到了一個班后，陳蕓的追求者甚多卻是不爭的事實，大家都能看得見，有很多男生明目張膽地主動獻(xiàn)殷勤追求，私下里也聽到很多男生表達(dá)愛慕。還有的是她自己在教室里抱怨著說的，如何如何拒絕了哪些男生。
但是一直沒有見誰是她明確的男朋友。
關(guān)系不熟，自然也就沒有去刨根打聽。
到了高二下學(xué)期，隨著天氣在慢慢轉(zhuǎn)暖，功課的壓力也是與日俱增，按照教學(xué)計劃，本學(xué)期末連高三的課程都要全部結(jié)束掉，高三開始就只剩下大復(fù)習(xí)，迎接高考了。平日里老師加班加點地趕課程進(jìn)度都成了家常便飯，一天內(nèi)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就都是在學(xué)習(xí)。
記得有一日，早讀剛結(jié)束，大家都還沒從早讀背誦的知識點里緩過神來，我正在后排與幾個同學(xué)瞎聊關(guān)于王勃的《滕王閣序》的奇聞軼事，陳蕓徑直地朝我們這一堆人走了過來，我還以為她找別人，就沒管她，繼續(xù)跟同學(xué)們吹牛。
陳蕓站著聽了不到一分鐘吧，直接就打斷了我的話：
“我聽同學(xué)們都說你記性特別好，不知道真的假的”
“別人瞎說的，我要記性好，英語會那么爛？”我這才正眼看這陳蕓，她手里拿了本語文書。
同學(xué)們都嘿嘿笑了說：“他不是記性好，他是語文記性好！”
“我聽別人說的也是這個意思，說所有學(xué)過的古文詩詞都能背誦?！标愂|附和著大家說。
“這是有人造謠我，沒這事兒的，你聽誰說的？”我謙虛地解釋道。
“甭管我聽誰說的，我來考考你的名句詩詞吧？”陳蕓堅持地說道。
“你別考了，他會背的唐詩宋詞比語文老師都多?！蔽疫€沒開口，旁邊一個同學(xué)就說了。
“你們不要出我的丑了，叫老師聽見，可要給我穿小鞋?！蔽胰氯轮f道。
“我就是不信，才來試試的嘛”陳蕓用略帶挑釁地語氣笑著說。
本來我一直是謙虛著拒絕的，除了謙虛，還因為更不喜歡在這種事情上爭強好勝，但是聽了陳蕓這挑釁的語氣，年輕氣盛的我心里就想打擊下她這“不信”。
按孫紅雷的臺詞說就是“不氣盛，還叫年輕人嘛?！?p> “試試就試試吧！”我頓了一下，又說“怎么考呢？”
喜歡古典詩詞是我多年的愛好，記得上小學(xué)有一天，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了這富有韻律的獨特文體，剛開始是把自己喜歡的句子抄到筆記本上，再后來能買書了，就買來看，這本來就是高考語文卷內(nèi)的必考部分，所有人都刻意去背誦記憶，但對我來說，這是愛好，是享受，根本無需刻意背誦，日常偶爾遇到好句子，就像見到了喜歡的老朋友一樣開心，看一遍就經(jīng)久不忘，毫不費力。
“我說上句，你接下句”陳蕓說。
“可以”我爽快同意。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需待七年期”
“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桃李春風(fēng)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停、停、停，都是語文課本內(nèi)的，你會的，我肯定都會，這樣咱倆說到啥時候啊，搞點難的，這樣，這不有本名句合集嘛，你照著書里找，就找你不會的?！蔽亿s緊喊了暫停，給了她新的建議，我知道我的建議比較瞧不起人，但是我說的是實話。
陳蕓雖然聽著不高興，但是還是拿起了書，說“好，是你建議的，不要算我欺負(fù)人?。 狈戳艘粫?，開始說第一個“好讀書，不求甚解！”
“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我緊緊接上。
“老當(dāng)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
“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
“獨學(xué)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
“大行不顧細(xì)謹(jǐn)”------“大禮不辭小讓”
“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p>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
后來，還考了很多句子，基本上也都沒什么差錯，陳蕓悻悻地走了，不知道她懷的什么心思。
陳蕓拿起書以后考的，都是避開了我的長項，沒有一句詩詞，全是古文。不知旁邊的同學(xué)們是否聽得出來，我是深深地明白這一點的。
沒頭沒腦地出現(xiàn)的這個插曲，我也就沒放心上，只覺得突兀，沒覺得奇怪。
覺得奇怪的是，幾天后，身高并不算低的陳蕓和小雪的同桌調(diào)換了座位，坐到了前排，和小雪居然成了同桌。
我依然和往常一樣，有事沒事兒地過去找小雪聊天，陳蕓有時候在傍邊也插話幾句，這樣子，慢慢和陳蕓也算是熟悉起來了。
關(guān)于她為何調(diào)換座位，我特意問過小雪，小雪說：“聽陳蕓說，她近視越來越嚴(yán)重，總是看不太清黑板，想向前坐近點?！?p> “那也不至于坐到第二排，不怕?lián)踔竺娴娜税 ?p> “隨便啦，反正又礙不到你啥事?！毙⊙o所謂地說。
“當(dāng)然擋不著我，我怕影響到你？”
“我？”小雪疑惑地問
“她比較爭強好勝，我擔(dān)心愛計較，你不好相處吧”我根據(jù)上次考詩詞，憑直覺得出的結(jié)論，但是這個事情，我沒告訴小雪。
“背后說人壞話，可不好哦，你又沒有憑據(jù)。”小雪邊說邊用筆輕輕敲著我的頭，算是警告。
“對了，你抽煙喝酒不？”小雪突然問了我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
“不抽煙，不喝酒”我如實回答。
“我見咱班好幾個男生都抽煙呢，我特別討厭煙酒味道，特別是天天在家里喝酒，弄得滿屋子都是酒味，你以后可不要喝酒，把自己也弄個胖胖的啤酒肚。”小雪一口氣說了她的態(tài)度。
“我應(yīng)該不會吧，我也嫌煙味嗆人，估計學(xué)不會，不過白酒我嘗過，真辣，偶爾喝點還行，經(jīng)常喝誰受得了?！?p> “就是就是，我就特不理解，那么辣，還那么愛喝，圖個啥！我哥特別愛喝酒，每次回家都酒氣熏天。討厭死了?！毙⊙┍г怪f到，哦原來小雪是因為這個啊。
有關(guān)愛情的時光，都是稍縱即逝，你以為兩岸都是猿啼，哪里知道，輕舟已過萬重山。
人生有時候就是很吊詭，在當(dāng)時看來，這些換座位啊，討論喝酒啊，都是稀松平常的瑣事，沒有人會在意這些能有什么決定性的作用或者意義?？扇舾赡旰?，回過頭來看，這些經(jīng)過歲月之篩過濾后，還記憶清晰的，恰恰是因為不同尋常。
每一個都映射著命運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