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城隍夫人
日暮西山,黑夜將近。
顧予陷入了沉思,這女人贈送的畫作,莫非與加入美人燈會需要的美人圖有關(guān)系?
可這圖究竟有何特殊之處,能得到如此追捧?
屋子里的光線漸漸淡了下去。
“掌燈?!迸说吐暦愿?。
話音剛落,掛在墻壁上的畫著蠟燭的畫卷,瞬間發(fā)出了柔和的光芒,屋內(nèi)燈火通明。
法術(shù)?
顧予回過神,看向畫中燈火,比一般燭火還要明亮,如同前世中式壁燈一般。
是畫的自帶的神通?莫非他們的畫是法寶一類的寶物?
他看了幾眼墻壁上的畫作,感受不到任何法力的氣息,不由得心中一動,開口詢問道:“不知剛才所見畫作,是否是夫人所說京城頂尖畫師的美人圖?”
“自然不算?!迸舜鸬溃骸拔耶嬸^珍藏的頂尖美人圖,其中妙用無窮,京中不少權(quán)貴想要求一畫而不得。等貴客拿到后,自然會知道。”
說完,女人又令兩位侍女取來一幅畫卷,道:“此畫貴客可先考慮,若得佳句,直接告訴我便是?!?p> 兩女來到顧予身前,緩緩展開畫卷。
畫中,一座香火旺盛的廟中,后院銀杏樹下,一位穿著大紅嫁衣的妙齡少女呆呆坐在大石上,螓首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因為只得一側(cè)面,也看不出女子表情。
出嫁女子出現(xiàn)在廟中,又不蓋紅蓋頭,難道新郎是廟中人?
顧予詫異,仔細(xì)打量,發(fā)現(xiàn)這廟既非道家道觀,也非佛家佛寺,更像是民間所立祭拜神祇的廟宇。
再細(xì)看時,這女子身材、臉旁線條,竟與之前倚欄少女有幾分相似,問道:“請問夫人,這女子莫非要嫁給廟中神祇?”
女人訝然,似是沒想到顧予能夠猜出:“確是如此?!?p> 顧予眼光一凝,問道:“畫中女子是誰?”
“她是,城隍夫人?!迸搜哉Z中頗有蕭索之意:“昔年她與父親到城隍廟中上香,乞求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祭拜時她手腕的紅線竟無端消失,飛到了城隍雕塑腳上?!?p> “來年五月無雨,旱風(fēng)四起,田地中五谷麥苗黃死。鄉(xiāng)民愚昧,認(rèn)為是城隍老爺未能娶親,發(fā)怒降罪的緣故,便將她綁了,穿上嫁衣送往城隍廟,讓她終身侍奉城隍老爺。”
“但她住進(jìn)城隍廟后,干旱仍未緩解,源泉絕流,井水干涸,田地顆粒無收。”
“府衙的人請來了一位道士,這位道士說,城隍老爺是陰官,需完成祭禮才行?!?p> “于是鄉(xiāng)民們將她綁住,在身下架起了柴木,在城隍老爺面前點燃了火炬。”
“她被燒死了?”顧予面色難看。
這個世界,佛道中人,也是參差不齊。有憂國憂民斬妖除魔的得道高人,有獨善其身一心修行的苦修士,也有貪婪自私霍亂天下的妖道淫-僧。這并不奇怪。
可府衙中人在場,竟然視若無睹,任由愚昧鄉(xiāng)民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草菅人命,連最后一塊遮羞布都不要了,大梁律法禮制,竟崩塌衰敗至此。
“沒有?!迸说穆曇魩е睦浜蜕骸霸S是上蒼不忍,又或是城隍見到新娘高興,火起之后不久,風(fēng)云突變,天降甘霖,滂沱大雨將火熄滅了?!?p> “鄉(xiāng)民們高高興興回家了,沒有人發(fā)現(xiàn)這位城隍夫人還活著。后來,一位心細(xì)的俠士將她救了下來,但她已經(jīng)被燒得如同焦炭,只剩下最后一口氣了?!?p> 顧予問道:“她現(xiàn)在還活著嗎?”
“活著和死了也沒什么分別?!?p> 女人不愿多談,問道:“貴客可有佳句?”
顧予一時也沒想到適合的詩詞,搖頭道:“暫無頭緒?!?p> 女人說道:“天色已經(jīng)不早,貴客不如今晚且在府中休息,明日一早,我讓侍女請貴客用餐?!?p> 顧予想起醉酒老頭的話,雖然不明白他口中的詭異和不祥到底是什么,但這畫館中人看上去每一個都是人,又不像一個正常人,處處透著詭異,比到了陰宅還令人感到心悸,他不愿多呆。
先找到陰鷙公子,他戌時回來,我戌時三刻前離開即可,哪怕踩點在附近尋一間客棧。
顧予做出了決定,出了堂屋,怨毒眼老頭已在門口等著他。
“我認(rèn)得路,自己回去就行,不勞煩老丈?!?p> “夫人貴客,我等豈能無禮,還是由我送客人回去妥當(dāng)?!?p> 怨毒眼老頭像是全程監(jiān)控,顧予本還待四處打量,在他的催促下,只得回了前院客房。
房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門口傳出窸窸窣窣地金屬撞擊聲,好似鎖門的聲音。
他不會是要將我反鎖在里面吧?
顧予面色微變,猛地一拉房門,只見那怨毒眼老頭像是雕塑一般,目無表情地站在房門口。
他的眼神無光,帶著一股子說不清的戾氣,灼灼盯著顧予:“客人還有何事?”
顧予道:“口干舌燥,不知可有茶水?”
“稍后我會為客人送來。”怨毒眼老頭點頭答應(yīng)。
但說完之后,仍一動不動地佇立在房門外,沒有絲毫離開的意思,盯著顧予問道:“客人還有事?”
“沒了?!鳖櫽桕P(guān)上門,感覺越發(fā)奇怪了。
細(xì)細(xì)聽了一會,這次沒有傳出鎖門聲,走到了屋中圓桌前坐下。
搜腸刮肚,原主的記憶中,確實有不少山神、土地、城隍、判官等陰間神祇的片段,但各地城隍廟都沒有城隍夫人的說法。
顧予的思維開始發(fā)散,腦子飛快地轉(zhuǎn)了起來。
“陰世官娶陽間人,自古從未有過這樣的事?!?p> “這城隍夫人如果還活著,皮膚被燒焦皸裂,除非用那惡毒的接陰送子之術(shù),否則基本不可能再恢復(fù)?!?p> “美人燈會的事幾乎都跟人皮有關(guān)系,難道這城隍夫人也跟美人燈會有關(guān)?!?p> “這位東家如此熟悉這個故事,甚至知道不少人不清楚的結(jié)局,不像道聽途說而來?!?p> “要么這城隍就是她親近之人,她兩名侍女臉上的皮膚就像是貼上去的一樣,倒像是一些低劣的換皮之術(shù)導(dǎo)致的。莫非她們中有一名女子就是城隍夫人?”
“不對,她故事中的那位城隍,應(yīng)當(dāng)是府城隍,執(zhí)掌一府陰世之事,他的夫人,就算被人救出,怎么可能給人當(dāng)下人?”
“難道這位東家,就是故事中的主角,城隍夫人?”
這個念頭冒出,顧予自己都覺得荒誕,但如此一來,他又隱隱感覺,許多疑點都能說清楚了。
“醉酒老頭必然知道更多情況,想要弄清楚情況,還得找他打探打探情況?!?p> 顧予側(cè)耳仔細(xì)聽去,門外已無呼吸聲,想是那怨毒眼老人已走,輕手輕腳走到門邊。
剛拉開門,一股冰涼寒意從后脊直沖腦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