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鬼屋喝酒苦中作樂,吹牛打岔可以解憂
孫文宇根本不愿出風(fēng)頭,這么多人呼上來,他只覺得窘迫不安。
可是這些黃包車夫們把他當成救星,他不答應(yīng),這些人說什么都不讓他走。
被孫文宇救下那人帶起頭:“恩公,您救了俺大牛的命,俺請你喝酒!咱們這幫窮哥們都有份,走著!”
那叫大牛的人手里揚著孫文宇替他要來的醫(yī)藥費,像那個木頭墩子般的大總統(tǒng)就職演講時揮手致意一樣得意。他的嘴咧到了耳朵根,猩紅的血從牙縫中涌出來,可他依然擺出勝利者喜悅的炫耀。他從來沒掙過這么多錢,盡管他剛剛還挨了一頓胖揍。
“好??!走著!”車夫們興高采烈,仿佛打了勝仗的北伐軍隊。
車夫們帶孫文宇到一處鬧鬼的房子里。兩只燒雞、兩盤花生米、一大盤鹵牛肉,擺了一地。大伙兒圍坐在一起,一人抱著一個酒壇子。
雖然大?!鞍l(fā)了”一點小財,可是車夫們還是一起湊錢買酒買肉。
酒過三巡,車夫們也打開了話匣子。
大牛說:“俺干這行五年了,風(fēng)里來雨里去。只能對付個一日三餐。從來沒有一天閑著,也不敢閑著。哪天不出去拉腳,飯吃不上不說,還得睡大街。病更是生不起,今天要不是恩公相救,俺現(xiàn)在八成就死街上了!俺大牛活到現(xiàn)在,都過了二八之年了,還是光棍一條,連媳婦都沒有呢!要是就這么死了,到地下去,見了閻王,閻王小鬼兒都得笑話俺!”
大牛說著說著鼻涕眼淚一大把,嗚嗚哭著。
眾人看著,又是好笑又覺心酸。
“大牛,你這胡茬子長得滿臉都是,哪兒像二八少年?”
一個叫馬大膽的開起大牛的玩笑,引得滿堂哄笑。
“俺說了,過了二八,二十八!”
“你二十八年都是白活!俺十八的時候,孩子都生倆了!”
馬大膽喝得滿面紅光,得意洋洋。大牛被噎得臉紅脖子粗,眾人紛紛起哄。
“馬大膽,誰能跟你比?大白天你就敢鉆進莫老爺家小妾的被窩,哪天你再被他家的管家抓到把你倆浸豬籠!”
馬大膽罵罵咧咧:“那不要臉的老不死走道都得拄拐,就這,還要再納兩個小妾呢!老子本來也不想再冒那險,可是那小娘們纏著我,還把金銀首飾給俺,俺心軟?!?p> “好你個馬大膽,還有女人給你錢花呢!”
光棍們聽著,紛紛羨慕不已。
“哎,俺要有這機會,死也滿足了!”
大牛輕嘆著。
馬大膽自己悶頭喝了一口酒,神色略帶憂傷,
“馬大膽,你既然有妻有子的,怎么現(xiàn)在又成老哥一個?”
大牛問道。
“老婆孩子都餓死了?!?p>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大牛露出鄙夷的神色:“你這,怎么能讓老婆孩子餓死呢?要是俺,就是俺餓死了也不能讓老婆孩子餓死!俺大牛瞧不起你!”
馬大膽忽然嚎啕大哭起來:“你罵吧,最好你能揍俺一頓!俺當時也不想活了啊!”
氣氛一時壓抑起來。
孫文宇坐在他們中間,一直喝著悶酒,沉默不語。大牛為了緩解氣氛,轉(zhuǎn)移換題道:
“恩公,聽你口音不像是這邊人,還有你那拳腳,似乎以前是跑江湖的?”
“恩公,別光聽俺們幾個在這白話,您也跟俺們講講唄!”
眾人七嘴八舌,孫文宇在酒精的麻痹下,也放下了防備。
“我祖籍山東,但是從我出生起,就沒在山東生活過。我的家鄉(xiāng),在山海關(guān)的后面。一冬天下的雪比一個人都高,我們出行靠爬犁,從山上滑下來時,就跟飛起來一樣。即使不種地,山珍野味都能吃到膩!我們那里用越橘、人參泡酒,酒是甜香的,要多少有多少……”
“俺從來沒聽說過雪能下得比人高呢!那不把人都埋里頭了?不得凍死了!這有點太夸張了吧?”
“雪可是好東西??!能造屋子,能埋獵物,還能像馬路一樣平整!馬拉著爬犁在上面跑起來比咱這街道都快!”
孫文宇陷入思鄉(xiāng)的情緒里,滔滔不絕的介紹起那片養(yǎng)育了他近二十年的黑土地。
大伙兒張大嘴巴,聽得入了迷。
孫文宇講到興頭上,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被一幫人直勾勾盯著,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我太長時間沒人聽俺白話了,今天喝得有點多了?!?p> “怪不得俺們老家那的人一莊一莊的闖關(guān)東,原來關(guān)外果然那么好。那文宇老弟,你為啥又從那么好的地方闖回來?”一個叫大樹的車夫問。
大牛此時是孫文宇忠實小弟,聽人管他的恩公叫老弟,頓時不樂意了:
“文宇老弟也是你叫的么?”
“那俺叫啥?文宇老弟才二十,俺都三十好幾的人了!”
孫文宇緊忙說:“大樹兄說的對,幾位哥哥都比我大,各位也不要見外,以后叫我文宇就成?!?p> 大樹打算刨根問底,“你是不是在家捅了什么簍子啦!”
這一句話很不合時宜,孫文宇說戳到痛處,臉色變得難看。其他人都給大樹使眼神,連挨著他坐的馬大膽都在背后掐了他一把。
大樹自覺說錯了話,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哎呀,文宇老弟,你看俺這嘴,又沒把門的了,你別介意??!我以酒賠罪了!”
說罷,端起酒壇子咕咚咕咚往嘴里灌,酒撒出來濕了一大襟。
“你瞅瞅你,這不糟蹋酒呢么!”
孫文宇抄起壇子,將壇子里的酒一飲而盡。他已經(jīng)很久沒這么痛快的喝一場了,盡管這是壇兌了水的酒,跟爹和大哥釀的差了十萬八千里,可這也叫酒,能解憂能發(fā)泄的酒。
半壇子酒灌進肚子,孫文宇眼前又出現(xiàn)了葉子那張清秀的瓜子臉。
“我沒捅什么簍子,我是自己想離開家的?!睂O文宇聲音沙啞,帶著些許滄桑。
眾人似乎被這種滄桑的情緒感染到了,屏氣凝神,側(cè)耳傾聽,就像聽天橋上說書先生說的故事一樣聚精會神。
“女人是禍水,要是再給俺一次機會,俺寧愿當光棍!”
孫文宇一說出口便語驚四座,車夫們下巴都要驚下來了——這簡直比說書先生說的還要精彩,頓時都精神百倍、興高采烈、眉飛色舞,臉上露出屬于男人的笑容來。
孫文宇并沒有讓他們失望,甚至超出了他們的預(yù)料,講出來的故事比天橋說書的還要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