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懼怕
“姑娘!”
一團雪球朝她擲來,唐妧妧躲閃不及,猝不及防被揚了滿頭碎雪。
“昔云!”她假裝嗔怒道:“我瞧著你近些日子膽子是愈發(fā)地大了!”
叫作昔云的小丫鬟調(diào)笑道:“這還不是因為姑娘教導(dǎo)得好?!?p> “好呀你!”
唐妧妧彎腰掬起一捧雪,同他們鬧做一團。
她披了一件純白色狐裘披風(fēng),整張臉幾乎埋進了裘毛里,只露出一雙圓碌碌的眼睛,憨態(tài)可掬。
身上暖和歸暖和,行動起來卻十分不便。其他人也是瞅準(zhǔn)了這點,只管將雪球沖著她招呼。
雖說沒人舍得對她下狠手,可也沒手下留情。不多時,唐妧妧便氣喘吁吁地敗下陣來。
“我不同你們玩兒了,你們定是一早就商量好的!”
彤胭折了一枝紅梅簪到她的發(fā)間,又替她拂落頭上的殘雪。
紅梅嬌艷,更襯得她膚若凝脂。
“真好看,”彤胭贊嘆道。
“我給你們每人也都折一枝?!?p> 唐妧妧起身,拍拍手上的雪,踮高了腳尖去折梅花。
“姑娘,我要那朵半開的!”
“我要那朵!”
唐妧妧一一應(yīng)了。
折至盡興處,不知誰嚷了一聲“夫人來了”,她將花丟給身旁一人,撒腿便往屋子里跑。速度之快,不禁令人咋舌。
“姑娘呢?”方聽蘭問。
她蹬掉鞋子,才把外袍解開聽到外面說話聲又忙不迭地掀開被子鉆進去。
門口兩個丫鬟對視一眼,道:“回夫人,姑娘許是在里面歇息吧?!?p> 最后一只腳縮進去,門開了,唐妧妧立馬躺好。
見著方聽蘭,她扶著床緩緩坐起來,佯裝虛弱咳嗽幾聲,“阿娘,你怎的來了?”
“嬤嬤說你病了,我自是要來看看的?!?p> 地上印著兩行清晰的腳印,看似雜亂,卻目的明確,從門口延伸至榻前,還粘著些許的殘雪。多半是倉促之余留下的。
方聽蘭移開目光,沒有戳破她,轉(zhuǎn)而看向一旁的彤胭,“替姑娘收拾幾件衣裳首飾?!?p> 唐妧妧滿臉懵懂,為何要收拾衣裳?母親向來疼愛她,即便識破了她這病是裝的也不該呀……
“阿娘……你不要我了嗎……”
方聽蘭將她一縷翹起來的發(fā)絲壓下去,“說什么傻話。是皇后娘娘,想讓你進宮住些時日?!?p> “進宮?為何?”
方聽蘭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似是輕輕嘆了口氣?!白匀皇腔屎竽锬锎蛐难蹆豪锵矚g你了,”她抬手在唐妧妧鼻尖戳了戳,“我們妧妧這般好,哪里有人會不喜歡呢?!?p> 唐妧妧“唔”了一聲,便垂下頭不再言語,自顧自生悶氣去了。
自小到大,父親與母親無一不依著她,而這一回,他們分明知道她不愿嫁給太子卻還要將她送入宮中……
“過來,”方聽蘭招招手,“我替你綰發(fā)?!?p> 唐妧妧搖搖頭,賭氣似的抱著被子往后退了一些,“不要,我要彤胭幫我綰?!?p> 宮里的人來得快,唐妧妧才拾掇好衣物,佘公公便來接人了。
佘公公名喚佘申,是皇后身邊的老紅人。唐妧妧見著他時他神情嚴(yán)肅,正與唐正說著什么。見她過來,兩人立刻止了聲。佘申蒼老,布滿皺紋的臉上重新掛上諂媚的笑,仿佛剛才那一瞬全是她的錯覺。
“姑娘既拾掇清了,那便隨著老奴走吧?!?p> 走到門口處,唐妧妧突然被門檻兒絆了個踉蹌。聽得一聲脆響,唐妧妧忙低頭去看。她平日里最喜歡戴的那根玉簪此刻正靜靜躺在地上,碎成了幾截。
心口突突猛跳幾下,陡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yù)感,似有什么禍?zhǔn)录磳l(fā)生。
“一只簪子罷了,姑娘莫要在意,若是喜歡地緊,待回頭得了空兒,老奴讓人去尋一只一模一樣的來,給姑娘送過去?!?p> 唐妧妧不作應(yīng)答,轉(zhuǎn)身上了馬車。
進了宮,合該先去拜謁皇后的,只是,她來得不巧,偏趕上眾嬪妃都在。一一行過禮后,她選了個最不突兀的位子落座。
“早就聽聞大將軍家的姑娘生得一副好相貌,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p> “麗嬪這話錯了,空有一副好皮囊呀是最最不頂用的,琴棋書畫,詩書禮儀總得有幾樣拿得出手的不是。唐家姑娘,我這話說得可對?”
眾人灼灼目光扎在她身上,幾乎將她刺個對穿。
一來便遇見這種狀況,唐妧妧頗有些始料不及。不論她答是與不是,總會有一方被得罪。
“好了好了,你們莫要為難唐姑娘了,她是皇后娘娘請來的客人,作難她不等于是抹了皇后娘娘的面子。”
“臣妾可沒這個意思……”
她們一言一語看似恭恭敬敬,并無不妥,實則綿里藏針,直戳人心脾。
唐妧妧咂咂舌頭,畫本誠然不欺她,皇宮大內(nèi)果然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日后她嫁與謝行秋,謝行秋若是再納個側(cè)妃,幾房妾室……
介時場面不一定比現(xiàn)在好看。
一眾嬪妃離開后,皇后又牽著她說了好一會兒體己話。
一會兒說她與母親幼時感情如何如何深厚,一會兒又說近些年她在宮中如何如何艱難。說到動情之處,兀自啜泣了起來。
唐妧妧聽得懵懵懂懂。她與皇后雖并無幾分交集,卻打心底里覺著這位皇后娘娘應(yīng)當(dāng)是個很好的人。
與母親自幼交好的人,自然是極好的。
唐妧妧接過老嬤嬤遞來的一方帕子替她拭淚,“阿娘也時常同我提起娘娘,還說娘娘以前威風(fēng)著呢,饒是幾位王爺也得敬著您幾分?!?p> 皇后被她認(rèn)真的神色逗地破涕一笑,“世人皆說將軍府的女兒性情乖張,嬌縱跋扈,而今我瞧著,倒是可愛得緊呢?!?p> 瓶中一瓣花瓣被吹落,落在小幾上?;屎笸怂S久,最后重重嘆了一口氣。
“我與你母親情同姐妹,按理來說,你喚我一聲姨母也不為過……”
“你母親既將你托付與了我,我定會盡全力護你周全的?!?p> 唐妧妧不明所以。
皇后還想同她說些什么,有人來報:麗嬪娘娘那邊出了事。她再把唐妧妧留在此處也不合適,這才讓佘申帶她回住處。
不知是湊巧還是有意,她的住處竟被安排在東宮。
離得越近,唐妧妧心中越忐忑。太子若認(rèn)出了當(dāng)日踢他下水之人便是她,會不會一怒之下要了她的性命。
進了門,院兒里有一人正在練劍。
那人穿著一件月牙白窄袖錦袍,烏發(fā)高高束起。腰間別著一枚羊脂白玉玉佩,是麒麟的紋樣,雕工精致。
劍氣凌冽,謝行秋一劍橫過,周邊草木如大風(fēng)刮過,折彎了腰。
好險好險。唐妧妧拍著胸口,慌忙退開一丈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