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橫變
天色漸暗,唐妧妧還在屋里沒出來。
她坐在小凳上,指尖用力,那白玉杯便像孩童們玩兒的陀螺一般,在小幾上轉(zhuǎn)起來了。
皇后待她是真的好,除了家中之人,她大抵是待她最好的人了。
據(jù)雙兒說,她那根玉簪斷了以后,皇后尋遍了京城,才找著一位能工巧匠,替她打造了一根一模一樣的出來。平日里,新得了什么好看的料子,也定會先做一身好看的衣裳給她送來。隔三差五的,佘公公總會跑來一趟,送她一些皇后親手做的糕點。
可是,今日這個待她極好的人卻要她去討一個她不喜歡的人的歡心。
如果是母親,定然是不會說出這般話的。
想起母親和爹爹,她突然更想回將軍府了。
謝行秋既要娶沈妙蝶,那干脆就讓她做那勞什子太子妃好了,做什么還要扯上她!
若不是這一道莫名其妙的圣旨,她至今還在將軍府逍遙自在呢!
唐妧妧越想越覺著委屈,最后竟?jié)u漸紅了眼眶。
青荷推開門的時候唐她已經(jīng)抹干凈眼淚。不過一雙眼睛依舊紅紅的,活像養(yǎng)在后院兒里的那幾只兔子。
“姑娘……”
白玉杯“啪嗒”一聲倒扣在桌上。
“姑娘……”
唐妧妧恍若未聞,繞過青荷徑直往外走去。
“這么晚了,姑娘這是要去哪兒?”青荷提了一盞燈追上來。
唐妧妧腳步頓了頓,“我去找殿下。”
她心下已打定主意,她不想嫁與謝行秋,而且,謝行秋應當也是不情愿取娶她的。一直這么耗著也不是辦法,倒不如與他說清楚,兩人一起想辦法退了這樁婚。
“可是,這個時辰殿下怕是已經(jīng)歇下了?!?p> “那便再喚醒?!?p> “姑娘!姑娘!”
到了那一邊,謝行秋果然已經(jīng)歇下了。唐妧妧站在門口躊躇半晌,到底是沒把他叫起來。
方才一股子氣沖上頭,她便什么也不怕,如今走了一路,腦袋清明不少。仔細想想,若是現(xiàn)在把謝行秋喚醒,定會惹了他的氣。因此還是穩(wěn)妥些,等明日再與他說清楚也不遲。
唐妧妧籌謀地認真,可還是生了變故。一連許多天,她天天往正殿跑,但就是尋不著謝行秋的人影。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F(xiàn)在讓她去找謝行秋,她反倒不敢開這個口了。
沒有法子,她這幾日開始胡鬧地厲害,幾乎把東宮掀了個底兒朝天。想著等謝行秋受不了她了,自會把她趕回家去,介時,再順勢把這樁婚事廢了也未嘗不可。
她滿心滿意想著謝行秋能將她轟出去,殊不知,在其他人看來,這便是另外一層意思了。
“姑娘今日又發(fā)了好大的脾氣,摔碎了兩件高足白玉杯,一盞琉璃風燈,打翻了一件綠釉狻猊香爐……”
“晚膳的時候險些將小廚房燒了?!?p> “暖房里新運來的花兒又被光了?!?p> ……
聽著青荷一件一件與他細數(shù),謝行秋額心突突直跳。
攏共安分了沒幾天,又開始了。這一次她又是要做什么?
“罷了,罷了,”謝行秋微微抬手,示意青荷不必再說了,“你下去吧?!?p> “殿下……”青荷欲言又止。
“還有什么也一并說了吧?!?p> “青荷覺著,唐家姑娘這倒像是同殿下鬧脾氣呢。”
謝行秋微微頷首,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
“昨日唐家姑娘從殿下這里離開后,又去了皇后娘娘那邊兒?;屎竽锬锎朔绱思敝娝?,殿下想必也知道是為了什么?!?p> “請恕奴婢多嘴,殿下當真要娶那尚書大人之女做側(cè)室嗎?”
謝行秋招招手,一名婢女立刻迎上去。他指了指自己的頭,那婢女乖巧站到一側(cè),不輕不重地替他揉按太陽穴。
當真要娶沈家姑娘為側(cè)室嗎……
這句話他今日聽了許多遍,早已聽膩了。
皇帝這般問他,皇后也這樣問,就連自己的心腹也如此問……
“知道多嘴就別廢話?!痹僬f話時,眉眼之間已帶上了幾分戾色,“退下去吧。”
青荷出去沒多久,又有侍衛(wèi)來報:“唐家姑娘不知拿了誰的出宮令牌,偷偷溜出宮去了?!?p> 謝行秋一掌拍在案幾上,茶盞顫了顫,灑了些許水出來。
凈與他添亂!
唐將軍與沈尚書皆站在了他這一邊,不知有多少人正在虎視眈眈地盯著他,準備取他性命。
唐妧妧卻偏偏要趕在這種時候只身一人溜出去。
這不是蠢是什么!
“身邊可帶了什么人?”他問。
那侍衛(wèi)搖搖頭,“不曾?!北闶莾蓚€貼身丫鬟也沒帶。
謝行秋起身,將面前礙事的小凳一腳踢開。
“更衣,背馬?!?p> 寒風冷冽,迎面吹來刺骨般的疼。
謝行秋出來得匆忙,卻是連件披風都沒穿,策馬朝宮外奔去。
今日他就不該去管她,丟了性命也是她活該!
“來者何人?”
謝行秋從懷中掏出令牌,“本太子有要事出宮,速開城門。”
“是。”
唐妧妧的運氣屬實算不得好,她本想回將軍府看一看,如果有時間還能在外頭逛上一逛。
不想,才出宮門,便被一波黑衣人強行擄了去。
被人蒙住頭扔上馬車之時,唐妧妧無不后悔地想,當初若聽了爹爹的話,好好練身手,也不至于連對方三十招之也敵不過了。
馬車顛簸,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喧鬧的人聲漸漸小了,支起耳朵,能聽見溪澗潺潺,鳥鳴陣陣。
唐妧妧猜想,他們應該是到哪個村莊了。
黑衣人把她拖下馬車時,已將近黃昏。
“姑娘,我給你兩個選擇。”
有人推了她一把,唐妧妧站立不穩(wěn),踉蹌幾步,腳尖堪堪在深潭邊上停住。
她呼吸一滯,面上血色盡褪。
這深潭一眼望不見底,中央還有個漩渦。便是熟悉水性的人下去了都許要被卷進去的,更別提她一個半吊子了。
“要么自己跳下去,要么,”他抻了抻手中的粗麻繩,“把你捆結(jié)實了丟下去?!?p> 她兩個都不想選……唐妧妧悄悄往后退,卻被人抵住了脊背,一動也動不得。
“你既然不選,那我們便替你選吧?!?p> 話音剛落,唐妧妧只覺背后一道重力襲來,身體不受控制地跌入深潭。
冷……好冷……
冰冷的潭水從口鼻涌進來,耳朵嗡嗡作響。胸口劇痛,仿佛被撕裂一般。
她試著往岸上游,可身后的吸力實在是大。折騰一番,不僅離岸更遠了,身上也沒了氣力。
漸漸地,意識也有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