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老神仙先他們一步起床,二人正準備扎馬步,卻是被老人叫住:“今日是你們來的第三天了吧?來,把這個收起來,你二人速速趕回此前居住的村子,將藥粉撒入井中,以免出什么簍子,至于你二人身上的問題,這幾日我已在你們的飯食中加了藥,已無大礙?!?p> “對了,富貴啊,回來路過集市的時候帶兩只雞、再打幾斤酒來。”
兩人點頭應(yīng)是,下山離去。山下的草地中,一匹高頭大馬正在歡快地狂奔著,這幾日,王富貴并沒有忘記這頭馱著他走了一百多里的好馬,每日都會給他送食。這馬也老實,脫掉了韁繩也沒有離去,只是在附近的草地上奔跑打滾,不亦樂乎??吹街魅俗哌^來,這馬立馬奔向王富貴,把韁繩重新套在馬頭上,又牽著馬兒套上馬車,兩人緩緩而去。
......
其實,兩人一直擔心著村子,瘟病不是小毛小病,雖然此前兄妹倆也沒有太多接觸過他人,可也擔心有什么疏漏,將藥粉撒入井里后,兩人心里終于是輕松了許多。
......
此后的生活枯燥而乏味,每天重復(fù)著同樣的事物,早上扎馬步,吃完早飯鐵錘干活,王富貴采藥,只是一人干的活越來越重,一個人采藥的地方越來越險,藥性也越來越毒。
時間匆匆而過,轉(zhuǎn)眼之間,王富貴三人已經(jīng)很老神仙朝夕相處了半年,從夏末初秋到這凜東臘月,楊思淼的病已經(jīng)完全好了,每日負責給師徒三人洗衣做飯,空的時候就跟著二人強身健體。
因此,可以說這半年三人的進步極大,先說王富貴,每天采藥吃草,不僅逃命的速度更加快速,身體對大多數(shù)毒素也產(chǎn)生了抗性,但是后院的藥田他還是輕易不敢涉足,那蛇毒可能對他沒用,可那成百上千密密麻麻的長蟲,光是看到都一陣頭皮發(fā)麻。而且每次中毒昏迷后,他就喜歡上了每天清醒過來,泡在藥桶里的感覺,暖暖的,很貼心。
而鐵錘,還記得剛遇到王富貴的時候,還是一個瘦弱男子,面色饑黃,可經(jīng)過這半年的苦練和藥浴的提升,哪還有當初的半分模樣。此時鐵錘正在大雪中露著上身,線條分明,盤虬臥龍,配上小麥色的健康皮膚,一套拳打下來,虎虎生風,威猛無匹。
再說楊思淼,雖然這半年來她沒有像鐵錘一樣學(xué)武,也沒有像王富貴一樣吃藥,在老神仙的不時指點之下,卻也有不小的進步。此時她正在跟王富貴對招,哪怕是王富貴速度比之當初已經(jīng)提升了不知凡幾,但少女手中闊劍,卻也將王富貴逼得險象環(huán)生。
“不打了不打了,我認輸!”王富貴大喊大叫,一屁股坐下,躺在雪地上,耍起了無賴:“你跟你哥,一個比一個煩人,也不知道老頭子怎么想的,老是讓你們這兩個家伙輪流欺負我,這么欺負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神醫(yī)好玩嗎!”
少女不料王富貴突然躺下,一個收手不及,闊劍一下飛了出去,嚇得自己花容失色、嚇得王富貴后背發(fā)涼。待得瞧見闊劍刺下的地方,少女臉色瞬間充血,扭過頭去。
“唉,這苦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跟這丫頭比試,我早晚得斷子絕孫不可?!蓖醺毁F看著那把闊劍,正插在他雙腿間的位置,后怕不已......
少女比半年前白了很多,但已經(jīng)不是病態(tài)蒼白,而是白里透紅,此刻一羞,煞是可愛。她哥哥鐵錘是變得力壯如牛,而少女則是某些部位略微壯實了幾分......
王富貴暗罵自己色胚,連忙轉(zhuǎn)頭:“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聽......”
看著漫山遍野的積雪,王富貴的心情卻是變得低落了起來......
“快過年了......”
此時的外界,有城鎮(zhèn)的地方都已是張燈結(jié)彩,就連鄉(xiāng)下貧苦人家也增加了幾分喜意,門窗上新帖的對聯(lián)鮮紅如血,孩童們穿著棉襖,男孩拿著爆竹,女孩拿著冰糖葫蘆,你追我趕,歡聲笑語從好遠傳來。偶爾有一個小男孩一腳踩滑,摔得一身泥,看著手里臟了的冰糖葫蘆,哇哇一聲大哭了起來。聽見孩子的哭聲,一對夫婦趕緊從街巷里的一個房門中跑了出來,看到地上大哭的孩童后,少婦一邊拉起自家孩子,一邊責罵,孩童卻是哭得更兇了......
而在更遠的帝都,過年的氛圍更是隆重,從皇宮到城門,處處金碧輝煌,燈火通明。護城河里有人剛放下一個荷燈,荷燈里寄托著不知是誰的愿望,順著河水漂向遠方......
除夕當天,王富貴和鐵錘張羅著帖對聯(lián),這是這幾十年來老人的避世桃源有了幾分過年的氣息,也是鐵錘兄妹二人這些年來過得最開心的一次年。
老人坐在火爐邊,一邊烤著火,一邊看著幾個小輩張羅過年事宜。雖然他早已到了不受嚴寒酷暑的境界,但此時他覺得,身邊的這爐火,烤得他暖洋洋的。
“唉,始終是老了啊......”
楊思淼的廚藝雖不如王富貴那么精致,但只是限于擺盤上,那么多年的貧苦生活,年紀輕輕的少女早已將家常小菜信手拈來。在柔和的燭光中,四人慢慢的享用著這頓年夜飯。
“鐵錘,你很堅強,你的體質(zhì)其實是你們?nèi)酥凶钊醯?,但是你卻能咬牙堅持將思淼帶大成人,這其中吃了多少苦可能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也正是你的這份堅持,你才能在我那近乎折磨的訓(xùn)練中挺了過來。雖然你的根基一般,但是只要你的這份心性不滅,你的武道一途將會走得很遠?!?p> “思淼,你是我最喜歡的一個,你的心思很單純,也很懂事,而且也是最聰明的,雖然我指點你的不多,但是你卻能自學(xué)成才,我很高興,但又擔心。江湖并不是你們所見的那般風平浪靜,這其中還有很多爾虞我詐,打打殺殺,我不希望你卷入這潭深水中,所以你不要怪我......”
“富貴啊,我的醫(yī)術(shù)你也學(xué)了半年了,你的天賦很好,很多東西一點就通,甚至很多東西不需要我的指點,你也能觸類旁通,為師很慶幸能在這個時候收了你這么一個關(guān)門弟子?!?p> 這一次,老人的話語比任何一次都溫和,都認真。三人認真聽完,都聽出了其中的不同尋常。少女雙眼通紅,看著老人:“師父,您是要趕我們離開了嗎?”
老人沉默,片刻才道:“......你們遲早是要離開的,過完年,你們就離開吧?!?p> “我們想給您養(yǎng)老、給您送終......”
聽到王富貴這話,老人仰頭看著樓板,揉了揉眼睛,低下頭來時,笑罵道:“你小子是不是就想我死?我告訴你,我身子硬朗著呢!”
“不過......你們確實該出去了,整天陪著我一個糟老頭子,可不浪費大好青春?”
這頓飯,漸漸有了離別之情,滿桌的菜,也不那么香了。
“我們什么時候走?”
“明天吧......”
“可以多留幾天嗎?”
“記得把你們該收的東西收好,明早,我送你們。”老人的話音也再不容置疑。
“師尊,弟子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明日,是弟子二十歲的生辰,我想請您給弟子主持一場及冠之禮?!蓖醺毁F說出了心中最后的請求。
及冠,便是成年,這是男子在前二十年最重要的日子,一般男子在二十歲時,都是由自己的父親為自己親自戴上帽子,可現(xiàn)在,他雖然有家,卻是回不得......
“及冠,真快啊,已經(jīng)十九年了......”老人神情恍惚,呢喃道。
“我是該給你主持及冠之禮,這樣吧,明天一早,我給你舉行,儀式結(jié)束后,你們就此離開。”
王富貴神情落寞,輕輕點頭。
......
次日,雪還是沒有停下的意思,整座西山,被厚厚的積雪,蓋得密不透風,大年初一!
這也是天啟歷第十九年的第一天,也是王富貴二十歲的第一天。
王富貴按照約定早早起來,楊思淼親手為他洗發(fā),梳頭,看著鏡子里退去不少稚嫩,變得越發(fā)鮮明的棱角,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是個大人了。身后的少女為他輕輕梳著頭,動作輕柔,嘴角含笑。
“謝謝你,思淼,不知道此生誰有那么好的福氣,能娶上你這般女子?!?p> “王大哥你別取笑我了,我可沒想嫁人......”
“不嫁人怎么行,你還想孤獨終老???”
“不理你了!”
兩人笑鬧之間,思淼便將王富貴的長發(fā)梳好。
......
待兩人走出房間,只見少年身穿白色衣袍,頭發(fā)束起,雙手后背。再加上其曾讓得女子都為之嫉妒的臉,白衣黑發(fā),說不出的書生意氣。
不過此地只有三人見證而已。
王富貴的及冠之禮很簡單,不請?zhí)斓?,不請父母,不請親朋好友,只有老人、鐵錘和思淼三人而已。他慢慢地走向老人,老人眉目含笑,和藹可親,手里捧著一定白鶴冠,也不知老人是從哪尋來。
老人怔怔地看著這來到自己面前跪下的少年,卻是開始紅了眼眶,想伸手摸摸他的頭,卻停在半空,微微發(fā)抖。許久之后,老人才雙手將這頂白鶴冠輕輕地戴在王富貴的頭上,又雙手將少年扶了起來。
“好了,起來吧,該走了?!?p> 王富貴沉默走到鐵錘二人身邊,對著迎風而立的老人,深深地一拜......
雪越下越大,大得轉(zhuǎn)眼之間,就蓋住了前方一排排的腳印......
三人誰也不說話,沿著來時的路,慢慢地走了出去。
可還未到出口,王富貴便發(fā)現(xiàn)了異常,連忙拉著兩人,躲進一旁的石縫中。三人定神往出口看去,隱約有十數(shù)人從出口緩步走來。
看來,今日的西山的風雪不會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