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兩口子一個去了機械廠家屬院,一個去了老趙頭的棺材鋪。
張嬸拉了板凳,坐在院子里,看著李大爺?shù)奈葑?,心里反而不像前幾天那樣懼怕了?p> “老李啊,你說你也是的。人都一把年紀了,還折騰個啥啊……”
說完,張嬸開捂著臉哽咽起來。
如今唯一的老鄰居也走了,小院的冷清將會一直持續(xù)下去。
大雪如席,沒過多久,大地上就落了厚厚一層積雪,整個羅鎮(zhèn),一片銀裝素裹。
人們剛過完年,閑來無事,都不準備早起。一個個孩子老婆熱炕頭,享受著新的一年最后的安寧。
栓子急匆匆地來到家屬院,見李云龍兩兄弟,一個在屋頂鏟雪,一個在屋子里掃雪。
“姐夫,你不直接去食堂,來這干啥?”
李云龍打了個哈欠,手里的掃把沒有停下。
“一鳴呢?我找他有點事?!?p> 李云龍道:“陸哥這幾天很累,讓他多睡會吧。”
栓子沒理他,直接走進了屋子,正巧碰上陸一鳴起床。
看到他急匆匆的樣子,陸一鳴眼神一黯。
“一鳴,李大爺……”
陸一鳴臉都沒洗,那了件大衣就往外走。
“走吧。”
栓子愣了愣,想起昨天陸一鳴的囑咐,突然給了自己一巴掌。人家陸一鳴沒有在小院住,都比他更清楚李大爺?shù)那闆r。
剛出小院,就碰上了李棟梁,還有李涼幾個伙計。
昨天的生意太火爆,幾個年輕人心里火熱。早早的就起來了,生怕誤了今天的生意。
李棟梁見陸一鳴二人行色匆匆,問道:“怎么了?”
陸一鳴嘆道:“一個院里李大爺走了,我跟栓子哥去送送。今天怕是去不了食堂了?!?p> 李棟梁點點頭,相處了這么久,他知道陸一鳴是個重感情的人。
“你們?nèi)グ?,今天店里有我們幾個盯著,出不了事?!?p> 陸一鳴剛要走,卻被李涼拉住了。神色有些慌張。
“陸哥,昨晚我回家的路上,有人找過我?!?p> 陸一鳴眉頭一挑:“誰?”
“翠芬,國營飯店的服務(wù)員?!?p> 這時,李涼旁邊的劉猛不屑道:“怎么,看你現(xiàn)在賺錢了,知道往上貼了?你不會又對那個小娘們動心了吧?”
李涼急道:“你他媽想哪去了?我是感覺這里面有事?!?p> 陸一鳴八面玲瓏,立刻看透了李涼的心思,笑道:“李涼,這事你自己看著辦。陸哥相信你。”
李涼松了口氣:“我明白了。”
昨天晚上翠芬找他,本來他心里還很高興。但對方也太直接了,沒聊兩句就問起了東風大食堂的生意。
李涼喜歡翠芬不假,但腦子卻很清醒。
他看到了東風大食堂的前景,也知道自己的未來就在陸一鳴身上。所以,他一大早就跟陸一鳴坦白了。
就是怕他會誤會。
陸一鳴走了兩步,又回頭補了一句:“李涼,別著急。早晚陸哥給你掙個媳婦回來?!?p> 李涼愣在了原地,不明白他的意思。
李棟梁哈哈一笑:“看吧,陸老板惦記著你呢。一個翠芬算什么,把眼光放長遠一點?!?p> 李涼尷尬一笑,卻聽劉猛嘿嘿一笑道:“棟梁哥,涼子,你們都誤會了陸哥的意思了?!?p> “嗯?”
“陸哥的意思是把翠芬給掙回來?!?p> 李涼的眼神頓時亮了,如果能娶到翠芬,那當然再好不過了。
李棟梁臉色微紅,身為飯館的二老板,竟然還不如一個小弟腦筋活套。
“快走,快走,要開門做生意了?!?p> 小院。
老趙頭早就趕著老牛車,拉來了一口榆木棺材。
這個年一連死了三個人,賣了三口棺材,但他臉上卻還是像以前那樣無喜無悲。
在這個年代,各行各業(yè)還保持著最初的良心。
老趙頭除了嘴比較碎之外,的確算得上是個有良心的生意人。他祖上幾代都是開棺材鋪的,大門上的對聯(lián)從不曾換過。
上聯(lián)是‘唯恐生意太好’,下聯(lián)是‘但愿主顧莫來’。
老趙頭把牛車拉近小院,熟練的給李大爺擦身子,穿壽衣,入殮。
李大爺孤苦伶仃,沒辦法大操大辦。所以,葬禮一切從簡,也顧不上大家大戶的禮節(jié)了。
入殮的時候,陸一鳴主動上前,抱著李大爺?shù)哪X袋。栓子抱著李大爺?shù)哪_。
按照老習俗,這叫長子抱頭,次子抱腳。
李大爺?shù)膬鹤与m然死的早,但死了卻有兩個‘兒子’給他送終,一路上走得應(yīng)該也安心了。
老趙頭趕著牛車,一路走向了榆樹林。
這場葬禮沒有那么多人,也沒有吹打送行。一路上冷冷清清。
風雪依舊,陸一鳴跟栓子走在牛車后邊,紙錢隨著風雪滿天飛揚。
榆樹林。
陸一鳴和栓子,甩開膀子,用鐵鍬挖起了墓坑。
這個時節(jié),動土很深,很難往下挖,兩人的手上很快磨出了血泡。但誰也沒有停下。
老趙頭坐在牛車上,抽著旱煙,拍了拍身后的棺材:“老李啊,有人給你這么賣力氣,知足吧?!?p> 知道中午,大雪停息,天上依然一片陰沉。
榆樹林起了一層大霧,天地之間,昏昏暗暗,杳杳冥冥。
陸一鳴三人用滑索支架,把李大爺?shù)墓撞姆胚M了墓坑。
接著填土,燒紙。
陸一鳴想起李大爺生前的種種,情緒一上來,熱淚撒了一地;栓子打小沒爹,李大爺對他來說,也算得上半個爹了,哭得也是極為傷心。
這時,大霧里傳來了腳步聲。
老趙頭凍得受不了了,趕著牛車先走了。
在大霧中,碰上了一個人。竟然是吳大明。
這時,吳大明凍得臉色發(fā)青,手里提著大包小包,油水都滲透了包裝紙,顯然都是肉食。
老趙頭感覺很奇怪,吳大明跟老李頭沒什么交集,怎么也過來祭拜了。
“吳大明,你爹死的時候,都沒見你這么孝順吧?”
老趙頭這話說得很挖苦,吳大明臉色一僵,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看到牛車上的紙錢,吳大明緊張地問道:“誰又死了?”
老趙頭趕著牛車往前走,淡淡道:“李春生?!?p> 吳大明肩頭一顫,小腿肚子止不住地哆嗦。看了一眼大霧,心里面恐懼到了極點。
因為,他心里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