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走出魔獸森林

　　山中無日月。

　　在魔獸森林的第八天下午，高山化作平緩的丘陵，茂盛的樹林也變得漸漸稀疏，再愚鈍的人也察覺到了變化，我們終于快要走出一望無際的蒼綠世界，來到了魔獸森林的邊緣。

　　我肩上扛著一把沖鋒槍，腰間掛著子彈袋、水壺。沖鋒槍被優(yōu)先分給了組長和健壯的男性，手槍和匕首則主要分給了女生。在這幾天里，沖鋒槍就是我的情人，我狂熱且溫柔地撫摸它身上的每一條紋路，即使是在睡夢中也把它緊緊抱在懷里。

　　但是王千度卻不允許我們在森林里隨意用槍。他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使用槍械，有些強大的魔獸對槍聲非常敏感，安全起見，平時還是用冷兵器為妙。

　　我感到有些質(zhì)疑：五天前的那場慘烈戰(zhàn)斗聲勢那么大，為什么不見有什么強大魔獸出現(xiàn)？

　　我并不知道的是，血日那天金字塔的出世將周圍的高等階魔獸悉數(shù)召喚而去，這才產(chǎn)生了一個難得的真空期。

　　明明快要走出魔獸森林了，但我們的行進速度卻越來越慢。王千度最近總是會對著一疊銀色的紙張怔怔地發(fā)呆，經(jīng)常走不了幾步就呆在了原地，仿佛靈魂出竅了一般，兩眼無神。我們一開始對此還會感到慌張，以為王千度中了風，大喊大叫地給他掐人中、揉太陽穴等等。后來也就漸漸習慣了。

　　不過，王千度的精神氣質(zhì)在這幾天有了明顯的變化。他的眼神變得越來越深邃，棕色的瞳孔中央似乎還有點點銀色的光。在他發(fā)呆的時候，一旦和他的眼睛對視，總會感覺到一陣莫名的刺痛。雖然不知道王千度在經(jīng)歷些什么，但我隱隱覺得，他正在經(jīng)歷一次蛻變。

　　又過了兩天，在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第十天清晨，王千度忽然發(fā)出了一聲清越的嘯聲，兩眼激射出了一道銀光，這道銀光一閃而過，這之后，他的眼睛又變成了深邃的黑色。

　　我們驚懼地望著王千度，卻發(fā)現(xiàn)王千度的身形變得有些模糊起來。我以為是自己沒有睡好覺，又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卻發(fā)現(xiàn)有好幾個王千度的身影模模糊糊地疊在了一起。我雙眼一花，腦袋一疼，感覺在三維空間之外似乎有時間維在我眼前跳舞。

　　過了好一會兒，王千度的身影才慢慢穩(wěn)定下來，那種時間的模糊感從他身上漸漸消散。

　　王千度看起來非常高興，他表現(xiàn)出了強烈的自信和一種躍躍欲試的雄心勃勃。這是對于自身力量陡然增強的喜悅和自信，他有強大的意志想要和這世間真正的強者一較高下。

　　我們飛速上路。王千度今天生龍活虎，健步如飛，我們迅速地和身后那片廣闊危險的森林拉開了距離。

　　等到日頭西移時，我們終于又遇到了人。

　　看到人的一瞬間，我們的本能反應是逃跑，但是王千度沒有說話，我們沒有任何人敢動。緊接著的第二反應就是舉槍瞄準。而沒有槍的人也舉起了手中的短刀木棍。

　　眼前的這批人有六個，穿著統(tǒng)一的迷彩制服。等到他們走近些，我們很容易地從他們的行走動作和背上的制式步槍分辨出他們是職業(yè)軍人。

　　為首一名皮膚黝黑的軍人小跑著向我們走來。王千度回頭瞟了眼劍撥弩張的眾人，揮了揮手，眾人于是紛紛放下武器。這名軍人雙手據(jù)槍，倨傲地向王千度說道：

　　“請出示你的證件！”

　　王千度慢吞吞地從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本紅色的證件交給了這名軍人。軍人伸出手，用兩根手指頭夾著接過，翻了翻后，驚訝地叫道，

　　“內(nèi)院學員？！”

　　“沒錯?！?p>　　軍人趕忙立正，畢恭畢敬地雙手捧著證件交還給王千度。

　　王千度收回證件，問道，

　　“此地駐扎的是哪只部隊？長官是誰?。俊?p>　　“這里是703團防地，團長是吳峰中校?！?p>　　吳峰？王千度輕輕念叨了幾遍這個名字，一些塵封的記憶又重新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王千度問道，

　　“是內(nèi)院出來的那位吳峰嗎？”

　　“是的?！?p>　　王千度有些悵然，沒想到吳老師竟然被下派到了這個地方。

　　“不知長官怎么稱呼？能否帶我們?nèi)F部？”

　　“不敢不敢！卑職名叫劉軍，大人叫我小劉就好。”劉軍又驚又喜地說道，他回身對小隊成員說道，“你們繼續(xù)巡邏，我?guī)Т笕巳ユ?zhèn)上。”

　　直到這時，劉軍這才意識到我們的存在。他指著人群問道，

　　“大人，他們是？”

　　“這是學院的機密，劉長官還是不要問的好?！蓖跚Ф壤淅涞卣f道。

　　“是是是！卑職多嘴了。”劉軍黝黑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領著我們朝鎮(zhèn)上走去。

　　我們收了槍，跟著劉軍朝著東方走去。聽說馬上就要走出這該死的森林時，我渾身一震，這幾日的長途跋涉所導致的疲累似乎一下子消散去了，精神的亢奮使得我的步子邁得更大也更快。整只隊伍的精氣神明顯提升了一個檔次。小胖開始說笑起來，揚言要去鎮(zhèn)里連吃三碗牛肉面，說得大家都笑了。

　　“小劉，你們今天是出來巡邏嗎？我記得西南集團軍并沒有巡邏的慣例啊?！蓖跚Ф葐柕馈?p>　　“大人有所不知，主要還是因為這次獸潮的緣故。這次獸潮爆發(fā)得太突然，有不少進入魔獸森林的冒險小隊都失蹤在了里面。這次啊，肯定是損失慘重?！闭f到這里，劉軍馬上又換了一種語氣，“不過大人既然是內(nèi)院學員，全身而退自然是小菜一碟?！?p>　　聽到全身而退四個字，我們所有人都是眼神一暗，那些個躺在魔獸森林中化作飛灰的伙伴們，我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還沒有記住。

　　氣氛陡然一變，劉軍也覺察到了不對，他知趣的閉上了嘴，繼續(xù)在前面帶路。

　　大概走了十多分鐘后，我們眼前出現(xiàn)了一片回環(huán)復雜的戰(zhàn)壕和數(shù)十個零散的碉堡。劉軍招手示意戰(zhàn)壕內(nèi)的士兵打開了一人來高的鐵絲網(wǎng)大門，鐵絲網(wǎng)上滿是鋒利的倒刺。我們穿過這片戰(zhàn)壕又走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鐘，終于走上了一條略微寬闊的土路，有滿身污漬和血跡的卡車載著士兵和物資來來往往，掀起嗆人的塵土。沿著土路再走了半個多小時后，我們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座小城鎮(zhèn)。說是城鎮(zhèn)，毋寧說是一座大的堡壘，七八米高的土城墻把這座小城包裹得嚴嚴實實，城樓垛口處的機槍鋼炮旁有抽煙歪坐的懶散士兵。

　　“長官，我們這里叫秀山鎮(zhèn)，以前是一個軍事基地?！鬟M運動’戰(zhàn)略施行后，前線西進，部隊往前開拔，就有一些底層窮人跑到這里躲避稅收，漸漸地就形成了小鎮(zhèn)。再后來冒險小隊也跟了過來，這里就成為了他們前往魔獸森林前的補給基地。”

　　“小劉，帶我們?nèi)ヒ娔銈儓F長吧?！?p>　　“是！”

　　我們一行人沿著狹小的雙車道土路前進，走了十幾分鐘便來到了鎮(zhèn)中心的十字路口處。十字路口的斜上角有一個小廣場，廣場周圍有一圈餐館商店和風塵場所。十字路口的斜下角處卻又是一座圍墻圍起來的庭院，門口處有兩個身姿挺拔的衛(wèi)兵在持槍站崗。衛(wèi)兵只讓劉軍和王千度進去了，我們其他人都被攔在了外面。趁著這會兒無聊的功夫，我好好地打量起來周圍的環(huán)境。

　　十字路口處的道路比較寬闊平整，有線條粗獷的越野車和卡車翻滾起陣陣塵土，也有造型質(zhì)樸的坦克開過，還有高頭駿馬、奇異魔獸坐騎經(jīng)過。大路上三三兩兩地全是拿刀帶槍、桀驁不馴的赳赳武夫，時不時有一隊隊的士兵來來回回。大路上滿是馬糞與各種垃圾。中心廣場離我們最近的是一家肉鋪，被屠宰后的豬牛羊肉大塊大塊地掛在店前，店鋪前面有大攤的血跡和一堆堆黑色的蒼蠅。各種臭味和血腥味熏得人兩眼發(fā)黑。此時正值飯點，廣場的酒館里面擠滿了人，粗魯?shù)慕辛R聲和劃拳聲喧囂不止。酒館的對面就是一處風塵場所，門口有濃妝艷抹的女人在搔首弄姿。道路兩旁沒有路燈，只有酒館旅店還有零星的幾戶人家此時亮起了火光。

　　“市容市貌極差！下輩子都評不上文明衛(wèi)生城市！”小胖小聲吐槽了一句。

　　我深以為然，撅起嘴，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們并沒有等太久，十幾分鐘后，就有一個軍官出來領著我們進去。

　　庭院里面與外面的臟亂世界相比，恍如世外桃源一般。庭院極深，回廊曲折，有小池塘，有噴泉，甚至有不知名的花香撲鼻而來。來來往往的軍人每一個都是衣裝筆挺，干干凈凈。轉(zhuǎn)過不知道多少個回廊，軍官領著我們進了一間飯廳，看得出來是軍官們的食堂。此時食堂中的人三三兩兩，飯菜的香氣濃郁得叫人口水直流。

　　大家早已經(jīng)是饑腸轆轆，眼冒金星，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敢沖上去打飯菜。直到這名軍官向炊事人員說清楚以后，向我們揮手致意，我們這才扔掉手中的武器，蜂擁爭搶餐盤。

　　我這輩子在食堂吃得最香的一頓飯就是今天這頓了。熱氣騰騰的香軟米飯，金黃油膩的扣肉，酸辣土豆絲，番茄炒雞蛋。我把扣肉里的金黃肥油和番茄炒蛋里的清甜紅汁拌在米飯里，大口大口地吞咽這溫熱的食物，鼻端的香氣和腹中的空虛刺激我吃了一碗又一碗，直到胃部脹得隱隱作痛這才放慢動作，小口小口地喝完了一大碗香濃骨頭湯才作罷。

　　吃飽喝足之后，困意瞬間襲來，這么多天提心吊膽，連一次好覺都還沒有睡過，我瞇著眼睛，強忍這不依不饒的睡意。周圍的同學全都東倒西歪，小胖甚至已經(jīng)響起了鼾聲。

　　就在我快要和老莊神游之時，王千度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了門口。在他的身旁有一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