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夢
坐在只有零星幾人的末班車上，陳道表情復雜。
自從穿越回來后，他的睡眠就一直是個很大的問題，基本上每天都要縮到床底，想盡辦法才能睡著。
每次睡著必做噩夢，睡不了幾個小時就會驚醒，從來沒有辦法安穩(wěn)睡到天明。
但在剛剛，他竟然就這么在湖邊的草地上自然地睡著了。
雖然只睡了很短的時間，但睡眠質(zhì)量卻是他穿越歸來后最高的。
而且他并沒有做夢！
他之所以跟梁蕓說夢到他們倆穿越了，只是在掩飾他剛睡醒時那一霎那以為身處異界的表現(xiàn)。
可以說他尋找梁蕓之前的種種期待和預想，大部分都實現(xiàn)了，甚至超出了期待。
梁蕓確實給了他極大的“安全感”，這種“安全感”并不需要她具體做什么，而只需要她在身邊。
跟梁蕓在路上走著的時候，他可以不用再太過擔心那一側(cè)的情況，不用在有人經(jīng)過或出現(xiàn)在斜后方時一定要保證其在視線范圍內(nèi)。
坐在湖邊聊天的時候也是，梁蕓就好像一個能夠支撐著他身體的依靠，讓他不必時時刻刻保持緊繃，能夠放松休息一下。
這是在異界和“小七”并肩作戰(zhàn)二十幾年養(yǎng)成的、篆刻在了意識深處的習慣與本能。
回到那地下室小租屋后，陳道嘗試著在床上睡覺，不過依然是有很強的不踏實感，沒法睡著，于是只能繼續(xù)鉆到床底。
凌晨一點多，陳道再次在噩夢中驚醒。
一抬頭，撞到了床板下的墊子。
從床底爬出后，他卻是坐在地上、靠著床沿，發(fā)了好一會呆。
剛剛他夢到“小七”了。
在夢中出現(xiàn)“小七”其實很正常，畢竟他在異界的三十多年里，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是與她一起度過，很多時候周圍的伙伴都死了，只有他們倆“相依為命”，所以穿越回來后，他做的噩夢里，基本都有“小七”。
可是今天的夢卻很不一樣，因為夢里的場景不是異界，而是本世界。
他坐在晚上那家火鍋店里，面前是冒著煙氣的鍋底，在她的對面，坐著面上有疤、短發(fā)的“小七”。
“小七”看著他，不停地輕聲念著：“阿道，我餓，阿道，我餓，阿道，我好餓……”
在夢里，他面前有雪花肥牛、毛肚、蝦滑、鵝腸、牛丸等等一堆豐盛的食材，他想將東西遞給“小七”，但明明兩人同桌而坐，那鍋底的煙氣卻仿佛一道屏障，將他們隔在了兩個世界，怎么都遞不過去。
“小七”的聲音越來越虛弱，面容越來越憔悴，陳道急得滿頭大汗，卻依然過不去。
當看到“小七”慢慢在對面倒下，沒法再開口后，夢中已是淚流滿面的陳道終于忍不住，一把將鍋底掀飛。
而后，他終于能夠走到桌對面，可桌對面的座位上，卻已經(jīng)沒有了“小七”的身影。
噩夢已經(jīng)醒來，但坐在地上的陳道，卻依然沉浸在那夢中的情緒中。
雖然他今天找到了梁蕓，找到了那能讓他安心的“伙伴”，兩人的相處也很融洽，進展很好。
但他心里其實也明白，本世界的梁蕓和異世界那個與他并肩戰(zhàn)斗了二十幾年的“小七”，并不完全是同一個人。
真正的“小七”，依然還在異界，甚至可能已經(jīng)在那場慘烈的戰(zhàn)斗中喪生。
他這輩子都見不到“小七”了。
而梁蕓，也永遠沒有機會變成“小七”。
意識到這點后，陳道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一種絕望和悲傷的情緒之中。
他拿起手機，想要給梁蕓發(fā)微信，不過在想起現(xiàn)在的時間后，還是放棄，他可不想今天好容易建立起的好感被一下?lián)]霍。
于是他只能繼續(xù)用之前的老辦法緩解情緒——出門跑步。
等到九點多的時候，陳道剛打算給梁蕓發(fā)個打招呼的消息，卻先收到了她發(fā)來的“早上好”的表情。
閑聊了幾句后，陳道得知她這幾天課業(yè)比較重，都要待在實驗室，所以約了周日下午一起唱歌。
雖說他已經(jīng)找到梁蕓，并且成了朋友，請假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但他倒也沒有提前回去銷假，而是利用剩下的幾天假期自己待在圖書館學習，把“異界三十年”落下的課程都重新拾回來。
這天，他正坐在圖書館一個角落里埋頭啃書。
這邊不僅很偏，而且夏天悶，冬天陰，是個極差的位置，通常如果不是圖書館里其他位置都滿了，不太有人會坐在是里。
他之所以坐在這個位置，就是避免有其他人過來和他坐同桌。
但沒想到，還是有人坐到了他身旁。
原本正全神貫注于書中的陳道在察覺到旁邊突然有人時，差點又是本能的應激反應一拳過去或是翻滾而逃，好在最近這種情況遇得多了，他能及時“剎車”，沒有做出太大的動作。
不過陳道猛然抬頭起身的幅度，還是把旁邊的人嚇了一跳。
沒想到的是，突然出現(xiàn)在旁邊的，竟然是葉小潔。
“我看你看書看得那么專注，還以為一時半會不會發(fā)現(xiàn)我在旁邊呢?！比~小潔低聲笑道，然后把手中兩杯熱奶茶中的一杯遞了過來：“喏，請你喝。”
陳道接過來隨手放在桌上，然后看了眼周圍，示意葉小潔和她到樓道去說話，免得打擾到其他看書、學習的人。
“你怎么會到這來？”到了樓道中，陳道問道。
葉小潔的學校不在這邊，離得很遠，會到這邊圖書館，還在那么個偏僻角落找到他，肯定是沖著他來的。
“我來找你道謝?。≡谖⑿派霞s你，你都說沒時間，我就只好自己過來了?！比~小潔說道。
之前榮華公園那事發(fā)生后，她就一直在微信上聯(lián)系陳道，想當面感謝他，不過每次都被他找借口拒絕了。
“你已經(jīng)在微信上感謝過我了，沒必要再專門跑一趟。”
“那可不行，這是救命之恩，怎么能光在微信上感謝?！?p> “好吧，那奶茶我就收下了。”陳道點頭說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圖書館的？”
葉小潔得意道：“我問了你們班的同學，知道你這學期非常愛泡圖書館，而且總喜歡待在那些邊邊角角的位置?！?p> 說著，她又轉(zhuǎn)而道：“救命之恩靠一杯奶茶可報不了，我的小命可沒那么便宜喲，怎么也得請你吃幾頓飯才行吧！”
“這個真不用?！标惖罁u頭，語氣比較堅決：“我沒時間?！?p> 葉小潔一怔，顯然沒想到面對面的時候，陳道依然會這么毫不猶豫地拒絕，就和在微信上一樣。
“謝謝你的奶茶了，沒什么事的話，我先回去繼續(xù)看書了？”陳道能感覺到葉小潔并不是簡單地要報“救命之恩”，似乎是對他產(chǎn)生了些別樣的興趣。
只不過現(xiàn)在的他并沒有絲毫跟葉小潔談情說愛的想法，他現(xiàn)在只想找到擺脫“異界PTSD”的辦法，找到能夠讓自己的靈魂安寧、平靜地在本世界生活下去的途徑。
葉小潔貝齒輕咬下唇，似乎做了什么決定，忽然說道：“情人節(jié)那天，你在我們學校外面公交站扔的那捧花，是不是送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