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我只是來送你上路的
秦鳳華搖頭:“不會暴露的?!?p> “嗯?為什么?”
“因為牽機引的毒發(fā)尸變過程極其緩慢,快則三年,慢則可能十年,在這期間人早就已經(jīng)下葬了,根本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人是中毒死的。”
秦鳳華解釋完,收回手,低頭看著棺槨中的麗貴人陷入沉思。
“鳳華,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yún)栐菩窃趺磁綘繖C引的?!?p> “這種毒很難弄到嗎?”容景問道。
“很難,一個是南域密林中的牽機蟲很難捕獲,還有一個就是牽機毒的煉制方法其實已經(jīng)失傳很久了,我在上華觀中看到關于這種毒的毒發(fā)癥狀的記載,至于如何煉制也只是一筆帶過,里頭說是要用牽機蟲的膽囊經(jīng)過白日的煉制,但膽囊如何取,取多少,又要輔之何物一起煉制,全無記載。而現(xiàn)在……”
燭光半打在秦鳳華的臉上,讓她此刻的神情有些神秘莫測,她聲音輕悄中帶著深沉:“失傳已久的牽機引重現(xiàn),還是握在二皇子厲云宣的手上……”
后面的話秦鳳華未再言明,但容景卻已意會,厲云宣手上握有這種秘毒,怎么使用,用在誰身上,全由他說了算,這是最棘手也最防不勝防的。
而且,容景看著秦鳳華這副嚴肅的樣子,也猜到了:“鳳華,牽機引沒有解藥吧?”
“對,”秦鳳華面色沉重,“一旦中毒,必死無疑。”
她蹙著眉頭,心想,厲云宣此人陰晴不定,詭譎莫測,以防萬一,她或許應該聯(lián)系聯(lián)系趙士言了,就是不知道趙士言會不會北上了。
正思索著如何將趙士言誘騙上來,忽然,身旁一股風猛地吹來,她手中的蠟燭滅了,秦鳳華詫異轉頭,就見容景吹滅了他自己手上的蠟燭。
她還未開口詢問,容景就壓著聲音小聲道:“有人來了?!?p> 有人來了?誰?
心下正詫異間,忽然,耳邊便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真有人來了。
容景拿過秦鳳華手中的蠟燭,快速將兩根拉住插入燭臺歸位,然后回過身來,正要帶著秦鳳華走,一回眼看見秦鳳華正在費力的推蓋上棺材蓋,于是幾步過去,控制著手上的力道,悄無聲息幫著將棺材蓋蓋上了。
做完這些,外頭的腳步聲已經(jīng)拐進落雨軒了,再出去是來不及了,無法,容景只好攬著秦鳳華躍上了房梁。
二人剛剛在房梁上藏好,片刻后,黑暗中一個人影便踏了進來。
方才蠟燭被容景滅了,現(xiàn)在屋中黑的厲害,今日的月光又不顯,秦鳳華一時竟然還真分辨不出來的是何人。
似乎是察覺到了秦鳳華心里的想法,這時,容景輕輕靠近她的耳邊,以極其低啞的聲音對她道:“是個宮女。”
秦鳳華詫異轉頭,正對上他在黑暗中格外明亮漂亮的琥珀金眸。
是了,容景的眼睛不受光源的制約,即便再黑暗的地方,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秦鳳華聲音低得幾乎是以唇語在說:“她來做什么?”
其實她本想問容景低下的人宮女是誰,但想想他大約也是不知道的,問了也是白費口舌,于是便換了個實在的問題。
容景低頭看去,那宮人手上正捧著一個銅盆,銅盆里似乎有些……紙?
紙?他心下不解,凜了目,凝神細細看去,是紙錢?
來吊唁的?
他對秦鳳華道:“似乎是來吊唁的,她拿著紙錢?!?p> 紙錢?這個時候竟然有人來給麗貴人燒紙錢,還是這般鬼鬼祟祟的深夜前來,她到底是誰?
思索間,底下忽然亮起了光,秦鳳華被猝不及防的光一打,眼睛下意識就閉了起來,同時鼻息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眼睛適應了一會兒,她才又睜開眼朝底下看去。
這一回有光線的輔助,她終于看清了底下的人,容景說的沒錯,來人身著紫色宮裝,梳著宮人的半翻髻,確實是個宮女。
只是她是哪個宮的宮女呢?秦鳳華眼睛下挪,看見了她放在地上的銅盆和紙錢,又為什么要大半夜的來吊唁麗貴人呢?她和麗貴人是什么關系呢?
此時她和容景的位置恰好在那宮女的左上方,因為角度的關系,秦鳳華只能看到她的半張側臉。
看著這半張側臉,秦鳳華恍惚覺得有些熟悉,可一時半會兒又實在想不起來。
那宮女點亮了燭臺上的蠟燭后,拿了其中的一根反身回來,只見她雙膝一曲,正正跪在了那口棺材前,而銅盆和紙錢正好在她的手邊。
端正跪好后,那宮女將蠟燭豎立在地上,燭光瑩瑩,照亮了棺材前的那一片方寸之地,她素手微抬,拿出了銅盆中的那一打紙錢,擱在屈跪的腿上,那打紙錢數(shù)量頗多,那宮女的腿上面積太小,顯然擱不住,有些紙錢便順著腿滑到了地上,紙錢掉在了地上,那宮女也不甚在意,只是任由滑落的紙錢躺在地上。
她纖手捏起了三兩紙錢,平移著騰挪過去,懸空在蠟燭微微搖曳的火焰上方,不一會兒,紙錢被點燃,火光瞬時擴大,照亮了棺材上有些粗陋的花紋雕刻。
那三兩紙錢在空中燃了不過一會兒,火舌就已經(jīng)要舔到那宮女的指尖了,就在火焰猙獰著開口即將咬到人的皮肉時,那燒紙錢的宮女霎時松手了,下一刻,燃著大火的紙錢就像被隕落的流星一般,倏忽直直地墜落到了銅盆里,銅盆顯然不如紙錢那般慣著火焰的臭毛病,不過一會兒,火勢便小了下去,照亮了半口棺材的火光也隨之小下去。
眼看著火勢就要滅了,忽然,銅盆中又被擲進三三兩兩紙錢,頓時,盆中的火星宛如是得到了神人的助力,霎時又囂張了起來,有一就有二,接下來,又是三三兩兩的紙錢被投入到了銅盆之中,火焰隨著紙錢的投入,一陣高過一陣,將地上整口黑漆棺材都照了個一清二楚。
還真是來給地下的麗貴人送錢的?怕麗貴人做了鬼在底下沒錢花使?
秦鳳華眼見著下頭的那個宮女側臉微繃,唇線緊抿,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燒紙錢的動作,一言未發(fā)。
就這樣悶頭燒錢?不與死去的麗貴人說說話?
秦鳳華原想著,她一個人深夜來此偏僻的落雨軒吊唁,怎么說也會說些話吧,她也好從其中聽些關鍵的信息,可沒想到,這宮女不按牌理出牌,一句話都不說,這可太叫她失望了。
那疊紙錢厚的很,顯然質(zhì)量也不錯,在銅盆中燒了好一會兒,才漸漸燒沒了大半,在那宮女將地上最后一點紙錢投入銅盆中后,秦鳳華看見她定定地看了那口黑漆棺材好一會兒,然后雙唇囁嚅著微動,似乎是在說些什么,那聲音太小了,幾乎含在嘴巴里,秦鳳華在上頭完全聽不見。
但是她聽不見,容景聽得見啊,于是,秦鳳華微微偏頭,用眼神問容景那宮人在講什么。
容景確實聽見了,于是悄聲復述給她聽:“主子,主仆一場,向靈就只能送您到這兒了,黃泉路上您一路好走?!?p> 說完,只見那宮女長身俯下,砰砰砰三聲,扎扎實實地沖著那黑漆棺材磕了三個響頭。
那磕頭的聲音響的,秦鳳華在上頭都聽見了回聲,可見心是真誠的。
這宮女是麗貴人宮中的?叫向靈?
正想著,那名喚向靈的宮女已經(jīng)叩完了頭,直起身來,而恰在這時,她的頭往秦鳳華這邊偏了偏,明耀的火光照亮了她的全臉。
秦鳳華猛地想起來了,這宮女就是當初宮宴上跟在麗貴人身邊伺候的那個宮女。
只是她一個貴人身邊伺候的貼身宮女,白天不來光明正大的吊唁,偏偏選了晚上鬼鬼祟祟的來,這未免也太不符合常理,太奇怪了。
秦鳳華心里正奇怪,就見那宮女又定定地跪坐了好一會兒,直到銅盆中的火焰徹底熄滅下去,完全沉入冰涼死寂后,她才拿起手邊的蠟燭重新站起身來,走向燭臺接連吹熄了兩根蠟燭。
屋中又重新沉入無邊黑暗,那叫向靈的宮女又重新隱入了黑夜,秦鳳華眼睛看不見,但耳朵里聽著那宮女似乎彎腰拿起了地上的已然冷卻下去的銅盆,腳步朝外漸去了。
這便結束了么?秦鳳華暗道。
似乎是真的結束了,等到腳步聲徹底聽不見后,秦鳳華抬眼看身后的容景,用眼神示意下去。
容景會意,攬著她的大手剛要用力將她帶下去,忽然,他環(huán)在她腰間的手頓住了,秦鳳華感覺到了,于是疑惑抬頭看他。
“等等?!比菥暗吐暤馈?p> 等等?等什么?人不是都走了么?還要等什么?難道還有人來?秦鳳華內(nèi)心不停猜想。
下一刻,耳朵里闖進的凌亂腳步聲驗證了她最后的猜想。
還真的有人來了!而且不止一個。
漆黑如墨的長夜中,與腳步聲伴隨而起的是一道帶著害怕的顫抖女聲。
“你……你們要干什么?你們要干什么?”
秦鳳華瞇起眼睛,循聲看去,只見門口處,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倒退著踩進門來。
隨著那嬌小身影越退越近,門外忽地出現(xiàn)了兩個高大的漆黑身影。
與那兩道高大身影一同出現(xiàn)的是兩道滲人的獰笑聲:
“嘿嘿,向靈姑娘,別緊張,我們不干什么。”
“對,我們不干什么,我們就是過來送你上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