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百口莫辯

　　等待的過程總是格外難熬，漏刻里的水滴答滴答流過，好似過去了很久很久，殿內(nèi)除了壓抑的喘氣聲，不見一點兒人聲，殿外，怒吼的狂風挾著潑天的暴雨像是要把整個天地都掀翻。

　　殿門忽地大開，狂風裹挾著急雨卷入殿內(nèi)，李磐口中的人證進來了。

　　聽見聲響程皇后轉(zhuǎn)頭向門外看去，只見禁軍押進來了兩個太監(jiān)并一個宮女。

　　程皇后看著那個宮女的臉，想起來了，這不就是當日攔住自己的那個麗貴人身邊的宮女嗎？好像是叫向靈？

　　向靈進來后，一直垂著眼，不曾看過殿內(nèi)的任何人，她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叩了首，沉默地等著永嘉帝問話。

　　李磐看了眼閉目養(yǎng)神的永嘉帝，小聲道：“陛下，人已經(jīng)帶上來了?！?p>　　蒼老又疲憊的聲音響起，永嘉帝低低地嗯了一聲，良久后才睜開眼睛，向著下頭的人看去，他先是看向厲云宣，道：“老二，你可認得這些人？”

　　厲云宣飛快地看了一眼向靈和那兩個太監(jiān)，否認的干脆又果決，他道：“兒臣不認識?！?p>　　永嘉帝說了個“好”，移開眼睛看向跪在一旁的向靈，道：“你，將你知道的盡數(shù)說來。”

　　向靈應了個是，開始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原委盡數(shù)道來：“事情伊始是從離京北上秋狝開始的……”

　　隨著向靈越說越深入，殿中各人的反應各不相同，程皇后不知道永嘉帝聽著做何感想，總之她聽著眼睛都快瞪出來了，眼睛不由自主地轉(zhuǎn)向二皇子厲云宣，暗暗咂舌，老二平時不聲不響的，沒想到竟是個吃了龍肝虎膽的主兒啊，玩的這么野！

　　什么小樹林，花園假山，春華池……真就只有程皇后想不到，沒有二皇子他做不到的啊，這可真是……

　　程皇后因為太過震驚，竟一時找不出詞來形容二皇子的此番做派了。

　　當說到兩人私會不巧被鎮(zhèn)北侯小姐撞到，二皇子厲云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借常貴妃的名義引誘秦鳳華上船，對其痛下殺手的時候，程皇后的目光不由得看向常貴妃，她倒是好奇常貴妃對于這件事知道多少。

　　當看到常貴妃震驚的神色在臉上一閃而過后，程皇后知道了，常貴妃也被這寶貝兒兒子蒙在鼓里呢，想到常貴妃當初興高采烈地要辦游船宴，一副誓要與自己比個高低的斗雞樣，程皇后險些沒笑出聲來，二皇子可真是……常貴妃的好兒子吶，坑自己母親毫不含糊，冤得常貴妃這段時間受的苦了，原來都是拜自己兒子所賜。

　　程皇后這廂心里有多得意，那廂常貴妃心里就有多煎熬，那宮女說的一樁樁一件件都無法讓她相信是自己兒子做的，但是看著厲云宣的樣子，知子莫若母，現(xiàn)實又讓她不得不相信這些事兒就是厲云宣做的。

　　過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向靈終于說完了，永嘉帝面無表情轉(zhuǎn)頭看厲云宣：“老二，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他從剛才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平靜許多了，起碼現(xiàn)在他額頭的青筋跳的不那么猛，可以平靜的說話了。

　　聽見永嘉帝叫自己，厲云宣抬起頭來，直視著永嘉帝蒼老渾濁的眼睛，聲音低沉道：“父皇，口說無憑，您不能聽信她的一面之詞就給我定罪?！?p>　　永嘉帝看著這個兒子，心情復雜極了，他多希望這些事都不是他做的啊，如今事實都擺在眼前，他還在百般抵賴……

　　說不清的復雜情緒在心底蔓延，永嘉帝身體驀地卸了力氣，向后靠去，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李磐，你問吧?！?p>　　“是！”李磐應聲。

　　他看向厲云宣，眼睛朝著那兩個太監(jiān)瞥了一下，道：“二殿下，你可認識那兩個太監(jiān)？”

　　厲云宣面色淡然回應：“不認識?！?p>　　“可是據(jù)下官調(diào)查，這兩個太監(jiān)確實是二殿下宮里的人，他們自稱奉的也是二殿下的命令去殺人?！?p>　　厲云宣掀起眼皮，冷漠地看了李磐一眼，道：“李大人，我宮里的太監(jiān)宮女那么多，我如何記得清楚誰是誰，他們說奉我的命令去殺人，你就信了？那我說我根本不認識他們，也從未叫他們?nèi)⑷耍阈攀遣恍?？?p>　　李磐心里一哽，這說的都他媽是什么東西，空口憑推，張口就來？他真是第一次見識到了二皇子儒雅面皮下耍無賴的本事。

　　也罷，李磐轉(zhuǎn)向那兩個太監(jiān)，指著向靈，直接問道：“昨晚是不是二皇子讓你們?nèi)⑺模俊?p>　　沉默，兩個太監(jiān)沒有說話。

　　李磐皺了一下眉，看著兩人，再次問道：“問你們話呢？是誰指使你們?nèi)⑷说?？?p>　　“無人指使?！逼渲幸粋€太監(jiān)搖頭道。

　　李磐：“？”

　　兩人話音剛落，李磐眉心當即一跳，下意識看向永嘉帝。

　　永嘉帝睜開眼睛，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李磐心里一突，他娘的，這兩個無根王八犢子說的什么屁話，幾個時辰前他們可不是這么說的！

　　李磐都還未說什么，一旁的常貴妃就先哭開了：“陛下，您聽見了嗎？不是宣兒指使他們?nèi)⑷说?，您聽見了嗎？宣兒是冤枉的！?p>　　這可真是峰回路轉(zhuǎn)啊，程皇后心想，她看向李磐，眼下的局面，不知這位禁軍統(tǒng)領(lǐng)要如何應付呢？

　　面對突如其來的翻供，李磐很快穩(wěn)定心神，他承著剛才的話接著問道：“無人指使？那你們緣何要殺她？”

　　“因為她耍了我們，所以該死?！币粋€太監(jiān)憤憤然道。

　　“哦？”李磐挑了下眉，又道，“她如何耍你們的？”

　　“她從前還在浣衣局的時候答應了要與我們兄弟對食，我們給了錢，但后來她攀上了麗貴人的大樹，就將我們鴿了，錢銀也不還給我們，這不是耍了我們是什么？”

　　李磐：這他媽都是什么跟什么？對食？怎么有扯到對食上了？

　　“你放屁！”李磐都還沒說話，向靈就原地一個暴起，大罵出聲，“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們，又幾時說過要與你們對食的話！”

　　“大人，你看，她就是這樣拿了錢翻臉不認人的！”那太監(jiān)轉(zhuǎn)向李磐叫屈。

　　李磐滿臉黑線，心里郁悶，我管你們對食不對食，現(xiàn)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李磐一恍然，忽然察覺過來，自己被那個太監(jiān)帶跑溝里去了，現(xiàn)在不是扯這些的時候。

　　“陛下，您聽聽，分明就是宮女太監(jiān)對食惹出來的事，李大人竟往宣兒身上攀扯，說是宣兒指使的他們，”說著，常貴妃通紅著眼睛轉(zhuǎn)過臉對著李磐，語調(diào)無不悲戚道，“李大人你一向不喜歡我常家，如今鬧這一出，讓宣兒背了這樣一個無君無父的名聲，你是要逼死我們娘倆?。　?p>　　說完，猛地從地上起身，朝著左邊的柱子就撞了過去。

　　“娘娘！”

　　“母妃！”

　　……

　　霎時，殿中驚呼四起，好在二皇子厲云宣及時拉住了常貴妃，才沒得血濺當場。

　　“母妃，母妃！”二皇子厲云宣顫抖地抱著常貴妃，好像剛才那一下真的就要了常貴妃的命一般。

　　他驀地轉(zhuǎn)頭，眼神凌厲地看向李磐，恨聲道：“李大人要我的命盡管拿去好了，做什么要為難我的母妃！”

　　李磐：“……”

　　這一出鬧劇下來，李磐忽然成了逼死皇子貴妃的罪魁禍首，百口莫辯了。

　　就連剛才還生氣的永嘉帝也疾步下來，走到常貴妃身前查看傷情。

　　常貴妃剛才那一下是實打?qū)嵉?，雖然有幸被厲云宣拉了回來，但額角上還是立刻就腫了起來。

　　到底是自己寵了多年的女人，說沒有感情是假的，永嘉帝看著常貴妃的樣子，心疼道：“貴妃，你這是何必呢！”

　　常貴妃躺在二皇子的懷里，樣子虛弱極了，她慘白著臉色，固執(zhí)地伸手握住了永嘉帝的手，凄然道：“陛下，你要信宣兒，宣兒絕對不會做那些事的?！?p>　　“常貴妃真是賣的一手好慘吶！”忽然，自殿外響起一聲高揚的女聲。

　　眾人轉(zhuǎn)頭望去，只見一個衣著華貴的宮裝女人仰著頭，婀娜萬千地走了進來，狂風卷起她的衣擺，襯得她像個臨世的女戰(zhàn)神。

　　“賢妃？”程皇后第一個出聲，她擰著眉，語調(diào)平直，但眼里卻蘊著興味地問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賢妃走到近前，先是沖著皇帝和皇后行禮，然后站直身子，微微一笑，回答了皇后的問題：“我自然是來揭妖魔鬼怪的畫皮的?！?p>　　程皇后很適時地給賢妃遞了梯子，讓她可勁兒的往上爬：“畫皮？什么畫皮？妖魔鬼怪又是什么？賢妃，你說清楚來?！?p>　　眾人目光一致不解地望向賢妃。

　　迎著眾人的目光，賢妃譏誚一笑，看向常貴妃：“二皇子犯下的這些大罪貴妃娘娘莫不是以為封了兩個太監(jiān)的嘴就萬無一失了？”

　　常貴妃此時也忘記裝柔弱了，眼睛死死地盯著賢妃：“你要做什么？”

　　燭光的挑逗下，賢妃臉上的得意幾乎要溢出來，她嫣然一笑道：“貴妃娘娘不會以為鎮(zhèn)北侯小姐真的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