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這就開始了?
杜伏慌里慌張地提了褲子站起來:“這就開始了?”
鄭深往營地的方向望了望,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了聲,然后又抬頭看了看頭頂?shù)脑铝?,恰是月上中天時,扭頭正要招呼杜伏回去了,頭轉(zhuǎn)到一半,忽然頓住,只見不遠處兩粒橘紅色的火光正從營地里飄了出來。
杜伏系上了褲腰帶,走到鄭深身邊,恰好也看見了那兩粒燈火,剛張嘴叫了個“誒”出來,后面“老大”兩個字壓在喉嚨里都還沒出音就被鄭深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杜伏詫異扭頭看向鄭深,嘴巴說不了話便用眼神問鄭深這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要捂住他的嘴巴。
鄭深其實也說不清楚他為什么要做這個動作,他只是潛意識里覺得他們得藏起來,不能被那邊的人發(fā)現(xiàn)。
鄭深的下意識的直覺顯然杜伏是不懂的,因為在他看來,對方是從營地里出來的,不是禁軍的人就是東廠的人,大家雖然平時私底下有點小摩擦,但在大是大非面前,禁軍和東廠還是站在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
而且,鄭深把他的口鼻都捂住了,他要喘不過氣了!
“嗚嗚嗚……”快要被捂死的杜伏拼命掙扎,試圖提醒鄭深松手。
但鄭深顯然沒有會到他的意,不光沒有松手,還因為杜伏的掙扎,將手捂的更加嚴實了。
杜伏臉憋的通紅,幾乎要背過氣去,在生與死之間,杜伏也顧不得是不是以下犯上了,抬手狂拍鄭深的手背。
鄭深眼睛死死地盯住那邊的兩人,心里本來就沒來由的緊張,沒想到杜伏這小子忒沒眼色,這種時候了,竟然還要鬧,于是看都不看,手上就將他壓制住了,本以為他手上的動作已經(jīng)這么明顯了,杜伏就是個豬腦子也該懂他是什么意思的吧,不想,這小子不但不消停,反而掙扎的更加厲害了,臭小子不弄出點聲音引人注意會死,竟然敢“啪啪”打他手了。
鄭深火了,低頭,壓了聲音就要罵人,這不低頭不知道,一低頭,看見杜伏已經(jīng)在翻白眼了,鄭深這才意識到他捂住了杜伏的口鼻快把人給捂死了,于是連忙松了手,一邊松手,一邊還苛刻的要求杜伏喘氣聲輕點,不要發(fā)出太大的動靜,引起那邊兩人的注意。
杜伏鬼門關(guān)里走過一遭,本想頭鐵地對鄭深的話置之不理,大聲的大口的喘氣,但這個念頭剛在腦子里轉(zhuǎn)了個彎,抬眼就見鄭深的鐵掌已經(jīng)伸到了他脖子后頭,看那架勢,但凡杜伏發(fā)出個單音節(jié),鄭深就會一掌把他劈暈過去。
自家老大這副惡鬼的架勢,讓杜伏那剛向膽邊試探出一點點的惡歘地一下就收了回去,麻溜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和嘴巴,拼命壓著聲帶,無聲咳嗽。
鄭深見這小子終于識趣兒了,放心地收回了手,轉(zhuǎn)頭繼續(xù)觀察那邊的情況。
過了一會兒,杜伏的氣終于喘勻了,這才湊過去鄭深身邊一起往那邊看。
“老大,你能聽見他們在說什么?”杜伏看著鄭深支起來的耳朵,好奇問道。
鄭深頭都沒轉(zhuǎn),答道:“不能?!?p> 杜伏險些一個仰倒,不可思議道:“不能你還聽的這么認真?”
鄭深:“所以我決定靠近聽!”
杜伏看了一眼他們的位置,轉(zhuǎn)頭,滿臉認真地對鄭深道:“老大,我覺得大可不必,這里也挺好。”
杜伏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他們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是一塊高草地,有濃密的高草正好可以將他們的身形擋住,但這些高草并不是無盡的,之前為了便于就地扎營,禁軍將這處高草足足砍去了一半,所以,現(xiàn)在在他們的位置往前大約兩步的距離一根高草都沒有,平平坦坦,一目了然,一旦他們往前靠,對面的兩個人只要不是瞎子就一定可以看見鬼鬼祟祟偷聽的他們。
他試圖阻止鄭深這過于冒進的想法,但鄭深顯然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反而還轉(zhuǎn)頭安慰他道:“放心,我們這樣一點一點地匍匐過去,把聲音和存在感壓到最低,現(xiàn)在天這么黑,他們不會發(fā)現(xiàn)我們的?!?p> 說完,他也不管杜伏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自顧自地往地上一趴,小心翼翼地撥開眼前的高草,像只青蟲似的,蠕動地就往前去了。
杜伏在后頭看得一陣無語加冷汗,他先前從其他禁軍口中知道鄭深這個副指揮使喜歡亂來,之前他沒什么特別的感觸,聽過一耳朵也就罷了,完全沒放在心上,現(xiàn)在輪到自己親身體會了,他才知道,鄭深這個老大是如此要命的亂來?。?p> 夭壽了!
杜伏縮在后頭不遠不近地看著,覺著鄭深這要是不被發(fā)現(xiàn),他腦袋可以摘下來給鄭深當蹴鞠踢!
但叫杜伏震驚的是,將近一刻鐘過去了,那邊的兩個人真的沒有發(fā)現(xiàn)悄悄向他們靠過去的鄭深,不過平心而論,如果他不是一早就知道鄭深在朝他們靠近,他也絕對發(fā)現(xiàn)不了鄭深,因為鄭深的移動幾乎是貼死在地表的,在近前還能看見他移動的動作,但遠了以后,他就宛如一滴水滾入荷葉,絲滑無聲。
到后面,杜伏已經(jīng)看不見鄭深在哪個位置了,只覺得鄭深這次應(yīng)該足夠聽清楚那兩人在說什么了。
杜伏料的不錯,鄭深在距離兩人十步遠的極限距離停了下來,此處位置極佳,既在燈火輻射之外,又有一個稍上揚的斜坡,恰好可以稍稍遮擋一下他的身形。
他像是貼地的四腳蛇,俯趴在地上,側(cè)耳凝神細聽那兩人的談話。
“大人,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一個明顯上了年紀的沙啞男聲道。
“大師,榮華富貴在此一舉,就看你的了?!?p> “公公放心,貧僧心里有數(shù),公公可還有另外的交代?”
靜謐中,響起了短暫的窸窣聲。
“這個給你?!?p> “此物是?”
“能確保我們的計劃萬無一失的東西?!?p> “公公這是不相信貧僧的本事?”
“大師,咱們現(xiàn)在做的是掉腦袋的事兒,你不想掉了腦袋,我也不想失了性命,那事情自然就是越保險越好,你看是嗎?”
鄭深趴在地上聽得一頭霧水,他聽出了這兩人的聲音,老的那個是法恒大師,年輕的那個是汪延,只不過這兩個人大半夜地跑到這里做什么?
還鬼鬼祟祟地交接了什么東西,這個法恒大師和汪延勾結(jié)到一起到底要做什么?汪延給法恒的又是什么東西?他們究竟要做什么掉腦袋的事兒?還確保萬無一失?
鄭深心中充滿了疑惑,疑團一個接著一個,正思索間,只聽那邊法恒大師的聲音又響起,語氣中方才的薄怒消失,帶上了妥協(xié),他道:“好吧,為了我們大家都安心,貧僧答應(yīng)公公你便是,”說著,他妥協(xié)的話鋒一轉(zhuǎn),“你保證事成之后會把白馬寺供的那個佛骨給貧僧吧?”
鄭深:白馬寺?佛骨?白馬寺供奉的據(jù)說是釋迦摩尼真身的佛骨?
鄭深這廂正暗暗為兩人私底下的交易咋舌,那廂,汪延微涼的聲調(diào)便在夜色中響起了:“汪某從不食言,答應(yīng)給大師的自然就是大師的。”
法恒雖然是個貪財?shù)暮蜕?,但心中對真佛的向往卻并未泯滅在凡俗的金銀財寶之下,昔年有濟公和尚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那他法恒便是佛骨金銀兩手抓,佛祖永駐我心間,都是我佛最虔誠的弟子。
永嘉帝雖好,會賜予他國師之位,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用之不竭,但卻萬萬不會把京城白馬寺的真佛佛骨給他,所以他在永嘉帝和汪延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汪延。
法恒閉了閉眼睛,單手行了個佛禮,對著汪延道了聲阿彌陀佛。
汪延輕笑一聲,鞠躬道:“一切就交托給大師了,大師慢走。”
言畢,黑暗中,一?;鹧婢従忞x開,另一粒橘紅火焰佇立原地,目送著它遠去,不一會兒,那粒獨自離開的火焰便融入營地中不見了。
見汪延還未離開,鄭深便靜靜地趴在原地等待汪延離開他再走。
過了一會兒,鄭深感覺到另一道火焰熄滅了,世界重新陷入了黑暗,接著就是腳步遠去的窸窣聲。
鄭深默默地趴了好一會兒,直到四周再也聽不到半點聲響,這才緩緩撐著兩只胳膊,抬起了頭朝前方看去。
“剛才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嗎?”
鄭深抬起的頭僵在了半空中,因為震驚而撐大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了汪延那張令人毛骨悚然的臉來。
此時,汪延正半蹲在那半坡上,滿臉含笑地看著鄭深,不知道他是何時發(fā)現(xiàn)的鄭深,何時蹲在這里看著鄭深的,又這樣看丑角似的,戲謔地看了鄭深多久。
鄭深靜默不言,凝望著汪延那雙在黑暗中陰惻狠毒的眼眸,這一刻,一個確定無比的念頭在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他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