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有十來個和尚念誦經(jīng)文的聲音,混雜著此起彼伏的木魚聲,觀音殿里香客比其他殿堂的多得多。
對于百姓來說,他們喜歡拜菩薩,尤其是觀音菩薩,他們認為觀音菩薩是救苦救難的慈悲化身,困境之下,只要誠心禮拜菩薩就會得到保佑。
我以前常去云山省的山河寺景區(qū),心里稍有不順都會握住常允住持送給我的那個護身符,心里默念幾百遍“阿彌陀佛,菩薩保佑”,現(xiàn)在看那群香客,好像也看到了我自己。
姜雨正繞過觀音殿,徑直去后面的偏房,應該是去看方藝歆吧。
走到觀音殿門口,我小心翼翼探頭瞄了一眼,觀音像前面第一個跪拜的素衣老婦人應該就是姜家老太太。她身后齊排跪拜著一群虔誠的信眾,不知道是老太太的隨從還是自由的香客。
還想再瞄一眼,空禪從身后拎起我的衣服就拽走,想罵兩句又不敢,菩薩殿前不能大聲喧嘩,我扭過頭使勁掐了他的手臂兩下,疼得他嗷嗷直叫。
趁姜老太太發(fā)怒之前,怕被姜家的家丁亂棍打傷,我們倆捂住嘴巴很默契的快速隱藏到不遠處一片小竹林后面。
“你掐老衲干什么?”空禪壓低聲音質(zhì)問,隨之被壓低的還有他那憤怒的情緒。
“你拽我頭發(fā)啦!”我也低聲吼他,揉揉受傷的頭發(fā),瞪他:“要不是本姑娘機靈,早就被你害死了!”
“機靈?”空禪眼角抽搐,他卷起衣服把證據(jù)遞到我眼前,手上確實被我掐得半青半紫,看起來挺有力道,甚至還破了一塊皮。
“你管這叫機靈?”他怒問我,而我無言以對,尷尬的移開目光。
前面一陣腳步聲,有個男子的聲音,“全部撤掉!家主奶奶的話你也不想聽嗎?你算個什么東西?”
我蹲下身,扒拉開眼前的竹子,從那些瘦竹的縫隙中循聲望去,正是空禪口中那個心狠手辣的人——姜雨正。
再一看,他腳跟前散落著饅頭塊,大大小小的狼藉一片。
方藝歆的貼身丫鬟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淚眼婆娑:“姜二爺,是奴婢的錯,這些饅頭是奴婢偷藏的,您別對小姐發(fā)火,奴婢錯了,認罰認罰......”
姜雨正一腳把她踹倒,她掙扎著慌忙重新跪好繼續(xù)磕頭。
她也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就算是方家的丫鬟,那也算得上細皮嫩肉。一個勁兒磕在粗糙的石子地上,額頭都磕破了。
好像踢到不過癮,他蹲下身用手抬起她的下巴,陰狠的神情讓人不寒而栗,他接連扇了她幾個耳光,嘴角、眼角、耳朵都流出了鮮血。
這種時候方藝歆都沒出面,我估摸著她大概餓得全身無力了,否則憑她那潑辣勁兒,怎么會容忍自己身邊的人被這般羞辱。
我恨得牙根癢癢,最看不慣這種喜歡侮辱別人人格為快的臭男人。憤怒沖昏了頭腦,我正想沖出去逞英雄,空禪再次拽住我的衣服將我壓制在地,不讓我起身。
“你此行目的是什么?是看望屋子里的人,不是來打架的。”他小聲提醒我,“如果被姜雨正發(fā)現(xiàn),你連方施主的面都見不到,這就是嚴重性?!?p> 我小聲罵了一句:“窩囊,你不就是打不過人家么?”
空禪聽見了,但他并沒有介意,反而在等什么機會。
等了半個小時左右,姜雨正走進觀音殿,和他的好奶奶一起參拜觀音菩薩去了。我雙手合十朝觀音殿的方向祈禱:“觀音菩薩,您睜開眼睛看看,如果看見那個暴力渣男,請一定讓天雷劈死他吧!求求您了!”
空禪忍不住噗嗤一笑,說:“你怎么能在背后讓菩薩劈他呢?”
“這種人留著也是禍害,呸!”我那神情別人若是見了,還以為我在恨殺父仇人呢,也不是,我自小多愁善感,脾氣性格不算好,遇上姜雨正這樣的人,我肯定比吃了蒼蠅還難受。
“行啦,就現(xiàn)在進屋吧?!笨斩U繞過竹林,快步走到那丫鬟邊上,他蹲下身和她一起撿饅頭塊。
“謝謝大師?!彼难劾锍錆M了感激,澄澈的眼神因受驚嚇而顯得楚楚可憐。
我走過去才看清,掉落在地上的饅頭塊被姜雨正踩踏陷入石泥里,心里翻騰一陣酸意。我邊幫忙撿,邊問:“這些應該不能吃了吧?為什么還要撿呢?”
“天瑤小姐”她見到我,似見親人一般,哽咽道:“拜托您去看看我們家小姐吧,求您了......”
我伸手動動手指,示意空禪把身上的包袱給我,他疑惑的解下包袱,又囑咐道:“不宜久留,你快一點啊?!?p> “知道了。”我點點頭,大步向屋里奔去。
方藝歆蜷縮在角落里,聽到我蹦跳進來的聲音,嚇得忙擺擺手說:“別打!不吃了不吃了!”
“是我,是我?!蔽疑斐鍪持浮皣u”了一聲,又慢慢把她扶到床上坐。
她偏頭不愿直視我的眼睛,又自嘲道:“堂堂淵城城主的女兒變成這副模樣,你覺得很好笑吧?”
屋里凌亂不堪,許是姜雨正剛才發(fā)火亂砸東西,這個狗東西簡直瞎了眼,也不看看他招惹的是什么樣的人。
“廢什么話,你振作一點!你是淵城城主的女兒,為什么這樣怕他一個姜雨正?”我收拾完床上的東西后,給她倒了一杯茶。
她端起茶杯一口飲盡,只說:“還要?!?p> “得嘞!”我替她續(xù)上茶水,自言自語道:“還好茶壺沒有被摔碎,否則我只能割血給你解渴了。”
“他是百毒谷那個新谷主的愛徒,以后是百毒谷的繼承人,更是要成為百毒王的人?!狈剿囲娙虦I水,顫聲說:“城主爹爹雖然愛我,可他也愛權(quán)力,我們生在方家根本就沒有自由。”
我打開包袱,拿出四五盒飄香的糕餅,有一些碎掉了,我取一塊稍微完整的遞給她,“這些是淵城西角那家劉記的,我聽說你也愛吃?!?p> 她搖搖頭拒絕,把頭偏到一邊,努力讓自己不看這些吃的,好像怕忍不住貪吃。
“吃吧,區(qū)區(qū)一個姜雨正又怎樣,大不了我?guī)闾优馨??!蔽乙黄ü勺诖采?,遞糕餅的手并沒有收回。
她愣了一下,詫異望著我,嘴巴動了動,沒說出口。
“我手酸啦?!蔽亦阶烊鰦?,歪頭笑看她:“吃吧,你放心吶,可能我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不知道你為什么討厭我,但你是方家人,我不會讓姜雨正欺負你的。”
“你還和小時候一樣傻,一樣討厭?!彼舆^糕餅,輕輕咬了一口,笑著笑著哭了。
“方藝歆,你是姐姐,我可以允許你討厭我的?!蔽疑焓痔嫠潦醚蹨I,被她輕輕打回來。
“山河寺在山上,你從哪里得來的糕餅?”
“嗯,首座隔三差五都會帶一盒回來,前幾天我去看天嬌婦的時候送了她一盒,我全部的零食只剩這些了,全部給你呀。”
“你把首座送給你的糕餅全部拿來給我???”
“啊,我經(jīng)常牙疼,你這個當姐姐的就替我吃掉吧,算是幫我的忙?!?p> 經(jīng)文誦念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把糕餅放回包裝紙里,胡亂系起包袱,驚慌道:“你快走吧,姜家奶奶誦完經(jīng)文要回來了?!?p> 空禪和丫鬟一并沖進來催促我們盡快分開。
方藝歆的眼里充滿了不舍,又不希望我因為她遇上麻煩。
我提起包袱,不情愿的跟隨空禪走出門,迎面撞見拄著拐杖悠悠而來的姜家老太太。
那正好,我心里賭氣呢。我把包袱往身后一甩,本想擺個帥氣的姿勢,可這一甩,糕餅全部被甩出來了。
我尷尬看向空禪,見空禪那鄙夷的眼神,好像在嫌棄我像個傻子。
“大膽!”姜家老太太提起拐杖指向我,怒道:“你在干什么?誰允許你帶那么不三不四的東西來這里?這是對菩薩的大不敬!”
姜雨正扶住老太太,輕蔑道:“想來這位是空禪法師吧?我們姜家也是山河寺的尊者,怎可任由哪里來的野丫頭放肆?”
“幫我撿一下?!蔽页斩U丟了一句,他還沒說話,我向前一步,叉腰說:“我是無塵首座的配元,也是淵城城主的義女,城輔使的女兒,方天瑤,倒是你一個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鬟,虐待你的未婚妻,簡直豬狗不如!”
我想起首座說過,就算我得罪天下,山河寺也賠得起。天下太大了,我敬畏天下,今天我就想得罪姜家,最好把姜雨正打死。
“你!”姜雨正疾步上前,伸手想掐我脖子。我閉上眼睛,沒有往后退步,空禪一腳踹開他,與他在庭院中打斗起來。
原來空禪很厲害,這和尚說打不過,真是謙虛過頭。嗐,我白罵他窩囊了。
旁觀者清,打斗中,姜雨正的右手突然變黑,正擊向空禪的肩膀處,那一掌下去可能會要命,我來不及多想,沖進斗場擋在空禪前,想挨那一掌。
三根銀針飛過,刺入姜雨正的右手掌心,他停止攻擊,蹲下身捂住右手,豆大的汗珠滲出額頭,只見他咬牙切齒道:“小師叔,護內(nèi)也得有分寸吧?”
首座劍指立掌,從眾人身后走來,他靠近姜雨正,笑吟吟道:“本座也就一個配元,不護她,難道護你這個孽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