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代網(wǎng)紅
程曉羽又做了一個夢,這個夢一點也不混亂,全都屬于十六歲的程曉羽,幾乎從程曉羽幼年記事起,一直做到了今天為止,就像他看了一場冗長而悲情的少年電影。
但遠比電影更深入,更沉浸。
他清楚的記得他和母親住的那棟克里斯托弗舊公寓離學校有幾個街區(qū),需要走過幾條陡峭的馬路,需要路過多少株山木棉;他記得剛經(jīng)過的轉角拉上卷閘門的店鋪是面包店,店主是一個愛笑的胖子,記得學校旁的十字路口有家星巴克,漂亮的金發(fā)學姐經(jīng)常坐在窗戶邊;他記得那時獵人角到處都陽光明媚、鳥話花香,但滿街都是怪誕的嬉皮士和滿頭五顏六色刺猬毛的朋克青年,他記得陽光灑滿的綠茵地上躺著的不是浪漫情侶,而是一排排衣衫襤褸的流浪漢。
他記得白人房東泰瑞莎奶奶,也記得樓下有三個兒子三個女兒的黑女人奧康納太太,記得學校那些什么事情都不管的老師什么書也不看的同學,以及勒索過他的黑人學長.......
那時除了鋼琴他沒有朋友。
對十六歲的自己而言,大概最幸福的時光,就是當舊金山落日的余輝,掃過那所破舊公寓時,留在琴鍵上的一點點的燦爛。
每個傍晚,母親都會安靜的站在那架斑駁的雅馬哈旁,聽他彈幾曲最愛的肖邦。
當然,他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參加肖邦國際鋼琴比賽拿了第二名,打電話跟母親報喜之后,滿心歡喜的準備回來拿獎金請母親吃大餐,回到家卻只看到了母親尸體的那一幕。
當那個被他緊緊抱在懷里的水晶獎杯掉落在地板上,摔成粉碎的那一瞬。
他的夢,也醒來了。
程曉羽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睜開眼睛的剎那,他還覺得自己應該是在“純K”。當看清楚雪白的墻壁,掛在墻上的電視機,還有自己身上的被子和病號服,才確定自己是間單人病房。
扭頭看了眼窗外,夜幕沉沉,也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刻。他又瞧向了床頭柜,上面豁然正放著那部IPhone1代,一副黑框眼鏡和一個插著百合花的白瓷瓶。他斜過身子,將手機拿了起來,看到上面顯示的是2007年8月23日11時37分,心臟又嘭嘭的亂跳了起來。
抬手摸了摸臉頰,沒有自己性感的小胡子,他立刻下床,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洗手間,打開門就看到了鏡子里那張頗為圓潤的臉頰。
程曉羽一下就想起了記憶中的張藝新,那個在音樂總監(jiān)世界中的頂流偶像,年少時和他參加過同一檔綜藝節(jié)目《明星學?!?,當時他還覺得那個小胖子怎么能做偶像夢......
結果多年以后,發(fā)現(xiàn)小丑竟是我自己。
“身高還行,只是微胖而已,還是挺眉清目秀的,是個超級潛力股?!背虝杂鹂粗R子中的自己心想,隨即他又自言自語的感嘆:“我......真的穿越了?。∵€是.......還是我只是做了個音樂總監(jiān)的夢?”
他覺得自己依舊分不清現(xiàn)實和夢境,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苦笑著慢慢走回病床。
這時他在也睡不著覺,便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的夜幕發(fā)呆。他又想起了音樂總監(jiān)的父母,他們很普通,在他小時候望子成龍,待他長大了,唯一的心愿也就是看著他結婚生子,和天下的父母一樣普通,一樣偉大。
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些狐朋狗友,窮的時候大家一起躲在出租屋里吃饅頭,有錢了就出去吃火鍋喝啤酒。想起了組建樂隊的時光,五個人暢想明天能聊到天亮,為了夢想四處參加比賽,為了生活去酒吧駐場。闖蕩了五六年,最終還是各奔前程,除了欠了一屁股賬需要父母幫忙還,就只剩下一身的藝術細菌。
想到這里程曉羽又覺得自己拋棄過去那個身份也沒有不好的,反正他也是個多余的人。雖說父母還是在乎他,可他覺得父母沒有他會過的好很多,不說撞他的人有錢,能賠不少。沒了他,父母不用在省吃儉用的幫他存錢買房,不用在操心他的婚事,也不用在想著幫他帶不知道猴年馬月才會出生的孫子......
“死了也挺好的。反正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在那個世界我活過,只是可惜沒有能留下太多美好的痕跡......”程曉羽長嘆了一口氣,躺在床上,他聞著消毒水和百合花的香味,就這樣凝視著天花板直到天亮。
陽光就從窗戶里透過來,在洗手間的門口畫了個斜框時,程曉羽又迷迷糊糊的睡著了。朦朧中聽到了開門的聲音,接著是“噠、噠、噠”的腳步聲,他立刻起身看向了門口,一個穿著白大褂掛著聽診器的嬌小姑娘走向了他。
程曉羽瞥了眼她胸前的銘牌,是個叫黃麗雯的實習醫(yī)生。
眉清目秀的小醫(yī)生手里拿著個書本夾,看到他起了身,翻了個白眼,冷冷的說道:“有沒有感覺哪里不舒服?”
程曉羽有點莫名其妙,心想這小醫(yī)生長得還行,就是服務態(tài)度太差了吧?但他縱橫江湖這么多年,可不會和醫(yī)院醫(yī)生置氣,微笑了一下說道:“就是膝蓋這里還有點疼?!?p> “頭呢?”小醫(yī)生問。
“腦袋挺清醒的?!?p> “四肢乏力嗎?”
程曉羽活動了一下手,“還好?!?p> “把褲子挽起來!”
程曉羽將右腿褲管挽了起來,膝蓋那里青紫了一大片。
小醫(yī)生毫不客氣的用力按了兩下,程曉羽吃疼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說道:“哎.....輕點.....輕點......”
小醫(yī)生白了程曉羽一眼說道:“男子漢大丈夫,這么點疼都受不???”
“受到住,受得住,怎么可能受不住。主要是我剛才沒有做好思想準備,你現(xiàn)在再來,我要還開口說疼,我就是狗?!?p> 小醫(yī)生瞥了程曉羽一眼,冷笑著又按了兩下。
程曉羽求饒聲脫口而出:“輕點......輕點.......”
小醫(yī)生得意洋洋的看向了程曉羽,剛準備開口說嘲諷的話。程曉羽就沖她直接“汪、汪”叫了兩聲。小醫(yī)生立刻繃不住了,背過身去掩嘴而笑。
程曉羽看到小醫(yī)生不停抽動的肩膀,故作可憐的說道:“美女,下次可不可以輕點啊?男子漢大丈夫也有脆弱的一面。”他模仿趙本山的口音說道,“更何況我真的不想斷腿,別杵著拐杖出去,別人以為我是賣拐的.....”
然而這個梗拋出來對方卻沒有笑,轉過身來嚴肅的說道:“小小年紀油嘴滑舌,美女是你叫的嗎?叫姐姐!”
程曉羽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自己才十六歲,勉強還能算還未成年,按他的年紀來說,說這些話確實有點油滑了。他立刻裝作無辜的模樣賣萌道:“剛剛明明是你說我是男子漢大丈夫,不應該怕疼的,現(xiàn)在又說我小小年紀油嘴滑舌.....”
小醫(yī)生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你也太能說了.....”
見小醫(yī)生不像剛進來時那般故意針對他,態(tài)度和緩軟化了下來,程曉羽便問道:“小姐姐,我睡了多久了?。俊?p> “你已經(jīng)睡了一天多了?!?p> “這么久?”程曉羽驚道。
“是的?!毙♂t(yī)生那筆刷刷的在本子上記錄了幾句,頭也不抬的說道,“等下再給你做個全身檢查。”
程曉羽“哦”了一聲,看到小醫(yī)生轉身要走,他連忙道:“對了.....小姐姐.....”
“怎么了?”小醫(yī)生轉身問。
程曉羽心如鼓擂,感覺都要跳出了胸腔,他結結巴巴的問道:“那個.....我.....撞的.....那個姑娘.....怎么樣了?”
小醫(yī)生面無表情的說道:“顱內(nèi)出血,幸虧位置遠離腦干,出血量也不大,已經(jīng)出了ICU,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她的手骨折了,也不知道將來還能不能拉小提琴?!彼俅卫湫Φ?,“看你造的孽!”
程曉羽的心一直七上八下,聽到那個叫做裴硯晨的女孩也許不能再拉小提琴,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因為他清楚如果有人對他說他不能在彈吉他,他會有多難受。
“怎么會?”程曉羽喃喃的說,他抬起頭急切的懇求道,“請你們一定要治好她.....”
“盡力肯定會盡力,但這種事情不是我能決定的?!毙♂t(yī)生嘆了口氣說,“你怎么開車不小心點呢?”
程曉羽苦笑,也不知道該作何解釋。
小醫(yī)生沒好氣的說道:“你知道不知道現(xiàn)在事情鬧的多大?現(xiàn)在你那句‘我爸是蘇長河’已經(jīng)出名了,現(xiàn)在報紙、網(wǎng)絡全都是你撞了中音?;ǖ男侣?,據(jù)說中音的BBS全是要揍死你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