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音樂與虛無(1)
夏紗沫業(yè)余琵琶十級,對她而言學吉他只要摸清把位,學會識吉他譜就能自學簡單的曲子。尤其是在不研究指法,只用撥片的情況下,彈一首曲子基本沒有難度。不過想要彈的很好的話,就要進一步的研究指法。
總的來說琵琶和吉他的前身都是lute琴,但四弦的琵琶比六弦的吉他入門要難,想要成為職業(yè)級的演奏家那誰更難,就見仁見智了。不過兩者在某些指法以及演奏技法上會有不少共通性,學起來還是有非常大的加成的。
程曉羽的計劃是用合成器來彌補其他樂器的不足,因此也不需要夏紗沫去練花里胡哨的技巧,所以只花了半個小時,夏紗沫就在他的指導下,用撥片將吉他彈的有莫有樣。這讓程曉羽因為陳浩然而產生的失望感,消解了大半。
等第四節(jié)課的下課鈴響,夏紗沫又練了十多分鐘,就滿心歉疚的說道:“程曉羽,不行了,我得回家了。”
程曉羽點頭說:“我知道,那你快回去吧?!?p> 夏紗沫“嗯”了一聲,站起來把吉他套進琴套,匆匆忙忙的就要走。
“欸~summer.....”程曉羽揮了下手喊道,“要不你把吉他和吉他譜都帶回去吧!要是有空的話可以練練.....”
夏紗沫停住腳步,期期艾艾的說道:“那個.....程曉羽.....我可能不可以把吉他帶回家?!?p> “哦?!背虝杂鹆⒖叹筒碌搅讼募喣碾y處,“是不是怕你媽媽知道.....你在練歌?”
夏紗沫點了點頭。
程曉羽笑著說道:“沒關系,那我等下把它放在辦公室就好了,也省得背來背去?!?p> “對不起~”夏紗沫歉疚的說。
程曉羽沖夏紗沫眨了眨眼睛,揮起兩根手指,“又是兩次對不起了,summer,我感覺等到學期結束,我都可以命令你給我打工賺錢了?!?p> 夏紗沫這次反應過來,抬手掩住小巧可人的櫻唇,很是懊惱的說道:“我就是忍不住。”
程曉羽笑,“口頭禪是吧?”
“好像.....是?!?p> “慢慢來?!背虝杂鸸首鞑粦押靡獾奈⑿?,“我反正不急.....”
夏紗沫紅了下臉,說道:“那我走了。”
程曉羽揮了下手,“再見,summer.....”
“再見.....”夏紗沫轉身,提著書包慌慌張張的向音樂教室的門口跑去。
程曉羽注視著夏紗沫的背影,喊道:“今天沒有練歌,你回去有時間的話,稍微練一下?!?p> “好~”夏紗沫回道,結果她跑到了門口,又抓著門框停了下來。她站在門口,將書包拿了起來,翻了翻,緊張萬分的說道,“哎呀!我把好像把譜子掉在陳浩然哥哥的酒吧了?!彼仡^看向了程曉羽,哭喪著臉說,“怎么辦?”
“被你嚇了一跳?!背虝杂鹋牧伺男馗?,裝作驚魂未定的模樣,“我當什么事呢,現在再寫一份就是。”
夏紗沫又走回了琴房,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輕聲埋怨道:“我真笨。對......”
“欸!欸!欸!”程曉羽打斷了夏紗沫,“不要今天又來第三次對不起?!?p> 夏紗沫馬上緊緊的呡住了嘴唇,沒有讓自己發(fā)出后面的聲音,微紅著臉頰站在鋼琴邊搖晃著小腦袋。
這一幕讓程曉羽覺得夏紗沫真是萌極了,像是抖音里正在演戲的羞澀少女。他心滿意足的將鋼琴蓋板合上,拿出筆和一本五線譜紙,刷刷的寫了起來,“譜子掉了就掉了,多大回事,要是掉個譜子就算笨,那我這種連自己都會弄丟的,算什么??!”
“人怎么會把自己都弄丟呢?”夏紗沫不解的問。
程曉羽一邊寫譜子,一邊頭也不抬的說:“就是不知道自己是誰,又想要做什么.....”
夏紗沫疑惑的“哦”了一聲,像是不能理解,但她也沒有繼續(xù)追問。
程曉羽笑了一下說:“summer,你將來想要做什么?”頓了一下,他說,“這算一個真心話的問題?!?p> “我?”夏紗沫認真的思考了一下,“沒有具體想過,就是計劃著考一個好大學,挑一個好專業(yè),然后畢業(yè)了找一個好工作,賺錢給媽媽買一個好點的房子?!?p> 這一連串的好,大概就是絕大多數華夏少年內心的淺顯想法。對于他們來說“自身”和“夢想”,都是遙遠而模糊的詞匯。
程曉羽笑著問,“你不是說你喜歡唱歌,喜歡歌劇嗎?從來沒有想過考這方面的專業(yè),將來從事這方面的工作?”
夏紗沫搖了搖頭,小聲說:“我媽說學這些沒有未來。”
程曉羽好奇的問:“那你干嘛要學古箏和琵琶???”
夏紗沫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我學琴,只是為了考學校加分.....”
程曉羽心道這個年紀的孩子,絕大多數順從的孩子確實都只是父母內心投射的鏡像,沒有太多人有自我意識。而對于那些叛逆的孩子來說“不好好學習”也許是一種潛意識中的反抗,但這種反抗實質上是一種自毀式的逃避。
至于大多數父母呢,也只是憑借淺薄的人生經驗和現實的經濟壓力,在為子女規(guī)劃人生。
他嘆了口氣,又想:在夏國現實的引力過于沉重,無論是做父母還是做孩子,都是一種很辛苦的職責。
聽到程曉羽嘆氣,夏紗沫有些窘迫的問:“我是不是很沒用?”
程曉羽知道夏紗沫誤會了什么,抬頭看著她說道:“不...不是?!彼α讼?,“我在為我自己嘆氣呢?”
“為什么.....要為自己嘆氣?”
程曉羽又低頭,他注視著黑色的音符從筆尖流淌到五線譜紙上,聳了聳肩膀說:“就是有點迷茫吧?!?p> 夏紗沫有些好奇的問:“你也不知道將來想要做什么嗎?”
程曉羽低聲說:“我的問題比這個更復雜一些。知道我為什么心心念念的非要組一個樂隊嗎?”他沒有等夏紗沫回答,就自顧自的說,“尼采曾說過,對生活的認知是有限的??晌覀?yōu)榱苏业饺松囊饬x,會千方百計的挖掘生活的價值,像是藝術、事業(yè)、科學、愛情、親情、友誼等等......而搖滾樂就是這種能讓人直面虛無的音樂.....”
夏紗沫一臉茫然的凝望著程曉羽,完全不懂他在說些什么。
程曉羽也清楚絕大多數高中生也許會知道“尼采”這個哲學家,卻不知道尼采很多偉大的作品都是關于“虛無主義”的。當然,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很少需要了解“虛無主義”如此沉重的概念。程曉羽自己曾經也是享樂主義者,如果不是經歷這場玄幻的車禍,加上少年程曉羽心性的影響,他的內心也不會傾向于“虛無主義”。
總之,“虛無主義”對夏紗沫來說,顯然已經超綱。于是他也不打算繼續(xù)說下去,笑了下解釋道:“就是你認為這個世界是虛無的,是一場夢,你活著是件毫無意義的事情?!彼麑⒐P放下,把寫好的譜子遞給夏紗沫說?!拔椰F在需要找到我自己,或者說.....重新構建一個自己?!?p> 夏紗沫接過譜子,迷惑且不解的“哦”了一聲。
“你就當我胡言亂語好了。不要在意......”程曉羽笑,“快回去吧!”
夏紗沫點頭,將譜子放進書包,又說了“明天見”便匆匆離開。
須臾之后,悶熱的音樂教室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很快走廊那邊傳來自行車鏈條轉動的聲響。程曉羽走到了門口,眺望著夏紗沫推著自行車向著校門口跑去,她固執(zhí)的遵守校規(guī)的舉動,叫他不由自主的呡嘴而笑。
目視少女揚著麻花辮,推著橘色的自行車跑出校園,然后風風火火的跳上自行車,消失于暮色中。
程曉羽又覺得無論真實還是虛假,這個世界都很美好,起碼內心的美好感受在這一刻,在這一秒是真實的。也許他應該坦然地承認虛無,同時也坦然的接受荒誕,大膽地去在眼下這個世界存在。
而不是糾結眼前的一切真實與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