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娃娃

　　清晨的日光照耀在灰白色的鋼鐵墻壁之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這里是一片人跡罕至的廢墟。

　　高樹藤蔓遍地生長，斷壁殘垣滿眼皆是。數(shù)百年的時光，在這座金屬打造的城市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

　　城市的中央，一座傲立于建筑群之間的塔狀高樓上，有個嬌小的女孩。她穿著淡粉色衣裙，黑發(fā)柔順地披于肩膀，滑落而下，仿佛絲綢一般圍繞在她身邊。

　　女孩俏生生地坐在塔樓樓頂，伸出兩條纖細白皙的腿，在空中輕輕晃動著。

　　她左手拿著一個做工精細的布娃娃，右手是一把鋒利的剪刀。隨著輕快的歌謠徐徐飄出，“咔擦”、“咔擦”的聲音不絕于耳。

　　她正一邊哼著歌，一邊踩著節(jié)拍將布娃娃的手腳剪碎。

　　旁邊的空氣突然扭曲，黑色的霧氣憑空出現(xiàn)，逐漸凝聚成型，化作一個身材高挑的人影。

　　他身上裹著漆黑的斗篷，哪怕身處于陽光之下，周圍也始終籠罩著一層難以抹去的陰影。

　　那是有如永夜一般濃稠的黑暗。

　　“蠟燭熄滅了四根?！彼穆曇粢馔獾那宄撼蝺?。

　　“原本就是粗制濫造的東西，死掉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女孩的語調(diào)明快，“是哪里的玩具被殺掉了呀？”

　　“綠湖河岸附近。”

　　女孩歪頭思索片刻：“你之前去過的地方？”

　　“嗯?！焙谏亩放駝恿藙?，似乎是里面的人正在點頭。

　　“我記得，那里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玩具，是我做了許久才完成的。它也被殺掉了么？”女孩隨口問道。

　　“是的。”裹著斗篷的少年繼續(xù)點頭。

　　“正是因此，我才會特意來找你。能殺掉它的人雖然不少，但能在另外三個……玩具的干擾下，如此迅速地將其殺死，也不是輕易能做到的?！?p>　　女孩修剪的動作一頓，輕輕轉(zhuǎn)過頭，眼眸明亮：“你的意思是，殺掉它的是我的同伴們？”

　　“有這個可能，但更大概率是綠湖河岸注意到了我們的布置，特意派遣人手去清除障礙?！?p>　　“嘁?！迸⒊料履樕盁o聊?！?p>　　她重新將注意力放回手中的娃娃身上，“反正無論他們怎樣應對，你的計劃都會成功，不是嗎？”

　　“沒錯。”少年語氣帶笑。

　　“那你今天為什么還要來找我？”

　　女孩舉起已經(jīng)被剪去雙手雙腳的布娃娃，迎著日光觀察，“如果不說出一個能讓我接受的理由，我就讓新玩具咬你哦?！?p>　　“理由的話，我找到了一位你曾經(jīng)的同伴，算不算？”

　　“……是誰？在哪？”

　　“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因為他看起來還在沉睡之中。貿(mào)然打攪他人的美夢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p>　　少年語氣認真，“至于地點……我是在一個廢棄的基地發(fā)現(xiàn)他的。我知道你對附近并不熟悉，如果你想見他的話，我可以安排人帶你過去?！?p>　　“不用了?！迸⒙曇羯?，“如果他能醒來，我們自然會再見面。若他是醒不過來的廢物，此時特意去見了也無用?！?p>　　停頓片刻，她突然輕笑出聲，“你應該在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就叫醒他的，也許還能獲得他的感謝與友誼呢。”

　　“畢竟沉睡時會做的可不全是美夢，也可能是永遠無法掙脫的夢魘哦?！?p>　　少年了然笑道：“下次再遇到，我會記得叫醒他的。”

　　女孩臉上的微笑未變，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她蜷起雙腿，略有些笨拙地站了起來：“既然你給我?guī)砹诉@么有趣的消息，我就沒有理由讓新玩具咬你了?！?p>　　“可是新玩具本就是為了咬你才被做出來的，這樣的話，它就失去存在的意義了?！?p>　　“沒有存在意義的小玩具，好可憐啊，好可憐啊～作為它的媽媽，我是絕對不會讓我心愛的小玩具一直這么可憐下去的！”

　　“它是因為你才變得這么可憐的！你說！要怎么辦才好？”

　　少年沒有回答這個無理取鬧的問題，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

　　他早已習慣了眼前女孩的作風，知道她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反而，若是在這時候信以為真，提出的建議符合女孩心中所想還好，若是與其相悖……

　　他可不想變成下一個被“玩具”淹沒的人。

　　果然，女孩并不在意他的回應，右手抓住布娃娃的脖頸，自顧自地說道：“有了！”

　　“沒有存在意義的玩具就應該被這樣對待～”

　　她帶著燦爛的笑容，將布娃娃從塔樓頂上信手拋下。

　　不斷下落的過程中，布娃娃的身體也逐漸發(fā)生了變化。

　　血肉緩慢充盈，支撐起原本脆弱的軀殼，整個身體也漸漸變得巨大起來。

　　等到輕飄飄地落在地上時，它已經(jīng)變得足有四五層樓那么高了，雖然整體依然保持著娃娃的外貌，內(nèi)里卻已然被真實的血肉骨骼填滿。

　　由于被剪去了四肢，大量血液從斷口處涌出，很快就鋪滿了整塊地面。

　　剛剛獲得“生命”的娃娃也因為劇烈的疼痛而哭喊起來，妝容精致的面孔扭曲著，卻始終沒有眼淚流下。

　　娃娃降落的地方原本是一條寬闊的主干道，使用柏油修建而成的道路寬闊而平整。

　　但隨著時光的流逝，無數(shù)藤蔓、樹木爬上了路面，占據(jù)屬于自己的一席之地。此時放眼望去皆為一片蔥綠，只在狹小的枝葉縫隙里，能窺得黑色道路的痕跡。

　　流淌的血液打濕了周圍藤蔓的枝葉，過了兩秒，寬大的葉片在無風的情況下開始輕輕顫動。

　　一個腦袋從葉片后探了出來。

　　無數(shù)腦袋從葉片處探了出來。

　　原來安靜趴在娃娃身邊的枝條緩緩扭動著，纏上它龐大的身軀。柔軟的葉片直立起來，成群結(jié)隊地覆蓋住傷口，葉片背面的“腦袋”狠狠扎入其中，開始吸吮甘甜的血肉。

　　娃娃這時候才意識到危險的來臨，奮力掙扎起來，但無手無腳的它根本無法掙脫藤蔓的束縛。

　　只過了不到十分鐘，因為娃娃的反抗而劇烈翻涌的枝葉就安靜了下來。

　　地面上，已經(jīng)找不到娃娃的身影了。

　　塔樓頂上的女孩靜靜注視著這一切，當看到娃娃最后一塊血肉也被藤蔓吞吃殆盡時，她粲然一笑，拍了拍手。

　　仿佛看了場精彩的戲劇一般。

　　……

　　綠湖河岸東北方向，約二十五公里處。

　　蘇愿一行人終于將物資挖掘出來了。